文天祥部队也曾携带鼠疫
川、襄一带的鼠疫来自哪里?如本书第二章所述,在云南的西部剑川一带,有一鼠疫自然疫源地,18~20世纪,曾多次发生鼠疫大流行,陆续造成数百万人口的死亡。按照当地鼠疫工作者的观点,滇西鼠疫自然疫源地形成时间很早,中古时代即引发当地人间鼠疫之流行。在元兵南征的过程中,滇西地区屡遭元兵蹂躏,极可能将鼠疫引至其他地区,当然也包括 四川。1285年,与滇西北毗邻的四川马湖路(今四川屏山)就曾经发生过动物间鼠疫的流行。《元史》卷一三《世祖本纪》记载:“马湖部田鼠食稼 殆尽,其总管祠而祝之,鼠悉赴水死。”大批田鼠赴水绝不是总管祠而祝之的结果,而是鼠疫杆菌造成的田鼠淋巴组织溃烂、疫鼠高烧所致。这与本书第三章中所称疫鼠死于水边的情形是一致的。联想到纽部队正是从马湖出发奔赴成都和重庆的,所以,我们认为蒙古军队在滇川地区的征战可能是西南地区鼠疫扩散的动力。
再来看看蒙古军队在其他地区的征战。宋元战争中另外一个可疑的疫区是粤东、赣南和福建。元兵夺取杭州后,宋室南逃,陈宜中佐益王、卫 王南行。“初,陈宜中梦人告之曰:‘今年天灾流行,人死且半,服大黄者生。’继而疫疠大作,服者果得不死。及(刘)黻病,宜中令服之,终莫能救。”这次疫疠来势凶猛,加上战争中的人口损失,“广东之户,十耗八九,而广西独完不残”。这里所说“广东”,指的是广东之东部。例如,《南海 志》说广州:“自王师灭宋平广以前,兵革之间,或罹锋镝,或被驱掠,或死于寇盗,或转徙于他所,不可胜计。”光绪《嘉应州志》卷一二《谈梅》 说宋末梅州百姓响应文天祥,“兵败后,所遗余孑只杨、古、卜三姓,地为之墟”。尽管在籍人口的减少有时仅仅是户籍管理的问题,但战后人口大幅 减少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按照《宋史·刘黻传》的解释,我们知道广东东部人口的大量减少,不 仅因为战争,而且因为疫疠。大黄是中国传统药剂之一,性寒,味苦,功能攻积导滞,泻火解毒,行瘀通经。主治实热便秘、腹痛胀满、痢疾、黄 疸、瘀血经闭、目赤口疮、痈肿疔毒、肠痈腹痛等症。在以大黄为主治对象的疾病中,痢疾为传染病,痈肿疔毒符合腺鼠疫的临床症状。如果仅为痢疾流行,怎么可能造成“人死且半”的大规模人口死亡?另外,如果说, 在位于珠江三角洲的广州和位于韩江三角洲的潮州,人口死亡可能与当地 密布的河网有关的话,那么,地处丘陵山区的梅州人口减少却是无法用痢疾的流行来解释的。或许,与梅州毗邻的的赣州和南安两地的人口变动可 以为我们提供问题的答案。
文天祥的部队在惠州染疫,士兵大量死亡。文天祥的母亲和长子死于是疫。广东的瘟疫并不是凭空发生的。在此之前,文天祥率部在赣南活动, 与元兵辗转厮杀达一年多时间,导致赣州人口的大量死亡。据嘉靖《赣州府志》卷四《户口》,南宋宝庆(1225~1227年)年间赣州的主客户共有 32.1万户,合计应有160.7万人。平均每平方公里近50人。元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赣州路仅存7.1万户,约合28.5万口。人口损失了80%以 上,多达130万口,每平方公里仅存9人。明代初年稍有恢复,赣州府人口为36.6万,与南宋时代已不可同日而语。
如此大量的人口死亡,很难用战争中的屠杀来解释。据此,我们推测 赣州遭到传染病的袭击。进一步的推测则是,文天祥部队由赣州向广东移 动,将传染病从赣州带到了广东。
如果能够破解赣州地区的疫病,就可以推测广东的情况。然而,至今为止,我们尚未发现任何有关的历史记载。现有的资料表明,在赣南地区, 宋元之际的鼠疫只影响赣州,在赣南山区的西隅,还有南安军,却未受影响或影响不大。从户口数据上分析,北宋崇宁元年(1102年)南安军户数为37721户,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增至50611户,303666口。虽然缺乏南宋时期的户口数据,但可以推测从北宋至南宋,再至元至元年间,南 安军(路)的人口一直是增长的。以至元二十七年数据计,南安路所辖仅为三县,其人口数量已经超过赣州路所辖十县,看起来好像不合情理,其 实是反映了赣州路疫后之衰落。
然而,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南安府人口突然降至7.8万,较一个世纪以前的至元二十七年人口大约减少75%。在这一百年中,南安路(府)似乎也遭遇到某种疫情的袭击。元代的情况不明。明代初年,瘟疫光顾南安。洪武五年(1372年)南安三县大疫。这场大疫为《明实录》所收入,可见疫情不轻。洪武二十二年冬,南安府又发生大疫。弘治八年(1495年)冬天,大疫又起。在这些记载中,都没有临床症状的记载。直到8年以后,弘治十六年冬天大疫再起,林俊的报告提供了有关这场大疫有价值 的细节。
据江西布政司呈,南安府申,大庾县老人甘文瑞等呈:“本县 城市乡村军民男妇自弘治十六年正月中旬以来,多感喉风肿毒急症,辰病午死,或即时死,或在市买卖入即死,一家三五口者有 之,六七口者有之,男女痘疹死者不可胜数,家家遍染前灾。”上犹县老人李清秀等呈:“自弘治十五年十二月以来,本县坊厢龙 下、童子等里,耕牛、猪畜沾患时气,俱已突死。今年正月初旬,市井村团军民多感风痰咽喉急症,朝病暮死,全家遍染,汤药无 入,葬无虚日,凄怆警惶,呈乞急救……”
从临床症状分析,这是肺鼠疫与腺鼠疫的混合流行。其中“痘症”一词,应是“疙瘩”的同义词。如果说是天花的话,不可能出现“喉风肿毒急 症”,不可能“辰病午死”、“朝病暮死”、“或即时死”,也不可能耕牛、猪畜 “俱已突死”。因为,牛对天花具有天然的免疫力。如果说是钩端螺旋体病的 话,此次疫情发生于农历十二月,时令隆冬,以水污染为主要传媒的钩体病缺少暴发流行的条件。是否可能是一次炭疽病的大暴发?从上引文看,是疫 主要通过呼吸道传染,且以人与人之间的传播为主要途径,而炭疽病则无此传播方式。炭疽病人可能通过吸入炭疽疱芽而致病,但却不会通过唾沫将炭 疽传给他人。因此,是疫既不是钩端螺旋体病,也不是炭疽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