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晴气的回忆录中,记载了处决其中首要分子的详细情况:大约在1940年2月下旬的一天清早,李士群突然来找晴气,说是要处决一批已经逮捕的渝方特工人员,并希望晴气也能够出现在处决现场。李士群告诉晴气:
这些潜伏人员在“维新政府”里担任局长一类的职务,他们是在外出与重庆方面进行联络时在上海租界捕获的。他们纠合一些对解散“维新政府”抱不平情绪的部下,谋划暴动。这些人激烈反对汪精卫先生组织中央政府,但他们却得到日本方面的信任。他们被捕后,反咬一口说在没有与兴亚院华中联络部取得联系的情况下,逮捕他们是非法的。兴亚院的一些官员也曾私下与李士群联系,要求立即释放他们。他们都是面目可憎的双重间谍,靠出卖一些微不足道的情报,欺骗日本华中联络部官员,却得到了非同寻常的信任。梁鸿志(伪“维新政府”行政院院长)看到证据后,也大吃一惊。只要这些人还活着,将会危及汪先生的 “和平运动”。因此,特工总部(“76号”)的法庭前天已对他们判了死刑,汪先生也已经下达了执行死刑的命令。
说完,李士群取出一份文件,这是一份经汪精卫签署的交特工总部执行死刑的命令书。随后,李士群与晴气乘坐的汽车飞快地朝西往刑场开去,过了北四川路来到新公园,然后再沿中山路向前疾驶而去,汽车在一片树林旁边停了下来。此时,“76号”的行动队员已将他们押到这里。五个已被宣判死刑的“犯人”微笑着站在茂密的树林深处,毫无惧色,个个身强力壮,充满活力。
在李士群宣读判决书后,死刑很快就要执行了。一名重庆潜伏人员被拉到事先挖好的坑前,一个中年和尚手捻一佛珠在他身旁轻声念经。他微笑着抬头望了一望和尚,在士兵的催促下,挺起了上半身,跪在坑沿边。一支毛瑟一号大型手枪靠近他的后脑勺,枪口离他不到十五公分的距离。他睁大眼睛,面不改色。
随着一声令下,枪声响起,这名重庆特工犹如枯朽的树木跌入坑内。法医跳入坑中,用手测知一下他的呼吸情况,尚有气息,便命人下去对准其太阳穴又补了致命的一枪。其他被捆着的年轻人也相继遭到了同样的命运,他们个个毫无惧色,视死如归。其中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临刑前向持枪的 “76号”特工小声嘀咕了几句,这个特务将他的请求告诉了李士群,在征得李士群同意后,特务给他松了绑。于是,他向李士群行个礼,从容摘下眼镜擦了一擦,重新戴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对着镜子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做起了死前梳妆。他慢腾腾地照着小镜子,凝视着自己临死前的面容。他眉开眼笑,似乎感到满足。然后面朝西端坐下,双手合十念起经来。最后,他笑容满面地向在场的所有人大声说道:“久候了,谢谢各位的好意”,和颜悦色地坐以待毙。
在“76号”对重庆潜伏人员进行逮捕和枪杀的同时,重庆特工继续对“76号”特工和甘心附逆的汉奸进行暗杀。
沪西兆丰总会位于兆丰公园对面,是一个赌窟,内部设有舞厅,汪伪集团的上层汉奸在“76号”武装警卫的保护下,常到这里寻欢作乐。 1939年圣诞节之夜,汪伪国民党的所谓上海五个中央委员──汪曼云、蔡洪田、顾继武、凌宪文、黄香谷等,在“76号”大礼堂宴请刚从香港来沪的大汉奸陈公博。席间,王天木、何天风酒足饭饱,突然想去兆丰总会跳舞,悄悄地对汪曼云说:“我们今天晚上去玩个痛快吧!”汪摇摇头说:“不行”。王天木、何天风以为汪曼云胆小,不敢出去玩,便说:“你放心好了,我们自己带十杆枪去。”汪说:“我今天做主人,不能先客人溜走。”于是,王天木、何天风、陈明楚、冯国桢四人,带了几个武装保镖悄然离席而去。
王天木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生,早年追随胡宗南,曾与冷欣、肖洒、马志超、陈质平等人,秘密组织“三民主义大侠团”,这个组织是比“复兴社”更早的法西斯团体。后来,王又与戴笠、张炎元、黄雍、周伟龙、徐亮、马策、胡天秋、郑锡麟、梁干乔等结为一伙,从事特务活动。这些人,就是后来被称之为军统的所谓“十人团”。王天木本人又是戴笠手下的“四大金刚”之一,他和军统头子戴笠是儿女亲家(王的女儿许配给戴的儿子)。据说当初戴、王两家的配亲,出自戴笠的主动,主要由于王天木与戴笠像是一对孪生兄弟,戴与他结成亲家,传说戴是要在某种场合下,叫王天木来做他的替代品的。抗战初期,王天木任军统华北区副区长。1939年夏,王在任军统上海区长期间被李士群捕获后投敌,不久即到“76号”担任“高级顾问”,并提升为汪伪肃清委员会“和平救国军”总指挥。何天风,保定军官学校第四期毕业生,也是军统在上海的重要干部。1937年“八?一三”淞沪抗战时,曾任国民党政府“军事委员会苏浙行动委员会上海别动纵队” 第一支队司令,别动总队不久改组为“军事委员会忠义救国军淞沪指挥部”,何又任总指挥,后改任副总指挥兼第一纵队司令。由于失宠于戴笠,何带着亲信丁锡山等投靠了汪精卫,担任“76号”第三厅厅长,并任汪伪“肃清委员会和平救国军”副总指挥兼第一路司令。陈明楚、冯国桢都是何天风部属,过去也是军统特务,随何天风一起投汪。
这一行四人兴致勃勃地来到兆丰总会,在舞池里跳了一阵,打算到后面的“优待室”里抽几筒鸦片养养神,然后一直跳到天明。于是,由何天风、冯国桢在前,陈明楚居中,王天木殿后,四人相偕离开舞池,向“优待室”走去,所有副官、保镖也簇拥而去。当何天风等人刚步出舞池没几步,王天木的副官马河图突然拔枪向何、陈二人连开几枪后逃走,何、陈中弹倒地,冯国桢听到枪声,急忙卧倒,王天木则慌忙退回舞池,躲到舞池边上的沙发椅背后。直到日本宪兵闻讯赶来,才把他找出来。案发后,何天风、陈明楚的尸体被运往万国殡仪馆存放,王天木、冯国桢以及一起去的所有副官、保镖因受涉嫌统统扣押起来。
原来,王天木的副官已被军统收买,他是接受军统的指令而将何天风、陈明楚击毙的。王天木虽然幸免于难,但因为凶手是他的副官,结果先后被关押在“76号”和南市警厅路集贤村6号伪政治警察署看守所达两年之久,直到1942年提供了重庆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吴开先在上海的住址,“76号”顺藤摸瓜,抓获吴开先,才因功被释放。
谭文治,一名质彬,湖南人,与丁默邨为同乡,原系军统人员,于1939年冬投奔“76号”。初任第一处副处长,处长陈明楚被杀后,谭继任陈职。谭自投靠“76号”后,军统在上海的特务,或为谭出卖抓进了“76号”,或为谭收买,做了“76号”的爪牙。为除掉谭文治,军统派遣人员,跟踪谭迹,又收买了谭的副官(保镖)以为内线。某一天中午,有不速之客数人,突然光临坐落在大西路地丰路附近的谭家,谭的副官,不经通报,便引之登楼,一部分来客,则将谭家佣人关入空室,在外面加以监视。时谭正在楼上与老婆共进午餐,因见来人均素昧平生,正待讯问究竟,来客即拔出无声手枪,向谭射击。谭中弹倒毙。谭妻见状大哭,拉住凶手不放,并大喊起来。另一特务便抽出一柄尺许长的匕首,向谭妻刺去。谭妻受创倒地,旋即死去。
傅宗耀,字筱庵,浙江镇海县人。是个大地主,做过招商局的总办。在大革命前是上海总商会会长,当时上海有南京(疑为南市)商会与闸北商会,这个上海总商会,除是南北两商会的上级机构外,又是英法两租界大商人的组织。当北伐军抵达上海前,傅支持孙传芳对抗北伐军。后来蒋介石下令通缉傅筱庵,傅便潜逃青岛,依附在日本帝国主义势力之下。傅于抗战前经人向蒋介石疏通,才回到上海,任中国通商银行总经理。这是官商合办的银行,董事长就是杜月笙,两人之间,在利害上不无矛盾,但只是暗斗,表面还是很好的。因此,在杜月笙私人办的中汇银行(杜系董事长,总经理为大英银行买办、杜的学生徐懋棠)中,傅不但有投资,还长期存放着六万元存款,以示对杜月笙的极力捧场,傅的儿子品圭还做了中汇银行的副理。
上海沦陷后,杜月笙逃到了香港,傅筱庵凭着过去在青岛时和日本人的关系,挤掉了苏锡文,继苏做了“上海大道市政府的市长”。此时的傅筱庵,真可谓有权有势,财大气粗,自然不把杜月笙放在眼里。他从傅品圭那里知道中汇的库存无几,便准备一下子把所有存款全部提出,想以此挤垮中汇银行,以发泄对杜月笙的怨恨。徐懋棠得讯后,便亲自去看望傅筱庵,希望傅即或要钱用,也采取分期提款的办法。傅不但没有接受,反而对徐说:我要看杜月笙的苗头了。此事为另一大流氓张啸林获悉,张虽因在福熙路(今延安中路)被杜月笙的学生、军统特务于松乔开枪射击未中,正迁怒于杜,但得知这一情况后,在感情上冲动起来,便叫来他的亲家俞叶封,对俞说:“你去告诉傅筱庵,我同月笙是湾脚踝骨的弟兄,我同他虽有疙瘩,但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他不要以为杜月笙不在这里就可以踢一脚了。就是杜月笙死了,还有我张啸林呢。现在不要说他休想全部提去,即要分期提,就是中汇答应,我也不答应,叫他向我来要好了。”傅筱庵这时虽已做了大汉奸,但仍为大流氓的威势所慑服,不但没有去提全部存款,即使零星的支票也没开过,中汇遂渡过了这个难关。可是事情总免不了会给杜知道。这时军统在上海的特务活动,可算是戴笠与杜月笙合伙的。既然傅筱庵竟敢到杜月笙头上,杜也自然放不过傅筱庵了。
对于他与杜月笙的过节,傅筱庵自然也心知肚明,但傅有他的想法,认为自己背后有日本人撑腰,对于蒋介石他都敢于老虎头上拍苍蝇,何况你杜月笙!杜月笙在上海纵有势力,但杜本人已逃往香港,所谓势力也得七折八扣;杜的背后虽有戴笠的军统特务,但我傅筱庵也有的是大批保镖,再说军统特务只能在租界里活动,不敢到虹口来。纵然狠辣,也奈何我不得。哪知祸起萧墙,变生肘腋,傅筱庵做梦也想不到,军统会买通自己身边的人,要了他的性命。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当傅筱庵为了逃避蒋介石的通缉令,躲在青岛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投亲不遇、流落街头、因饥寒昏倒的同乡。傅当时大概感于桑梓之谊,收留了他,得知他原来是个厨师,就让他当上了傅家的烧饭司务。
这个人做了傅家的饭司务后,真是起早熬夜小心侍候,加之东家与自己都是宁波人,烧的又是宁波菜,颇合傅的口味,傅对之亦颇信任,因此一做就十多年。傅筱庵重回上海,这个饭司务当然也跟了来,随侍在侧。后来傅当了大汉奸,他也跟着搬到了虹口。十几年来手里积蓄了几个钱,却一直没有找女人,到上海后,便也不甘寂寞,想找一个女人,生个一男半女,好给自己传宗接代,养老送终。这就给万墨林找到了对付傅筱庵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