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任中央军营长的小插曲
按照师长石觉的尽快到任的要求,我立即交代了大队长的军务并带着营部文书班子(副官、书记、文书、警卫等)到了第3营驻地并电话报告第11团团部(当时团长万宅仁不在团部)。可过了6、7天,团部竟然不理睬我,既不来电话,也不派人来,更不用说宣布任命了。在强调服从命令的军队里,这是很不正常的。我十分恼火,策马到师部见师长石觉。我向他报告了情况,最后我说:“师长,既然不受欢迎,您派我到别处去好了,在哪儿都一样抗日。” 石觉显然有些生气,他把头微微一仰说:“你回去,我负责。”
第2天上午,第11团团长万宅仁即骑马到我第3营营部,对我表示欢迎,说了客气话。万宅仁毕业于黄埔军校第6期,能打仗,是第4师老资格的团长。石觉任第4师第12旅副旅长时(此前石觉任该旅第24团团长),万宅仁任该旅第23团团长。第3天上午全团集合,团长万宅仁主持,副团长宣布我为第3营营长。这事后来我也想开了。你想想,人家第11团的军官清一色黄埔军校毕业的,又经过剿红军和抗日的实战磨练,营长位置有了空缺,团长万宅仁自然会有他自己的人选,而且团里好多老资格的副营长、连长都望着呢。没想到竟然把东北军的打垮了的部队的营长调到中央军精锐部队来,他们怎能服气。显然石觉对我的情况了解了不少,没有把握,他是不会把我放到这个位置的。
从1939年初开到河南南阳到1941年,汤恩伯第31集团军一直在河南和湖北两省对日军开展运动作战。光参加的大会战就有随枣会战、冬季攻势、枣宜会战和豫南会战,战事频繁。在随枣会战中,汤恩伯部纵横襄(阳)花(园)公路(又称鄂北公路),痛击日军,被日军视为劲旅;在冬季攻势中,汤恩伯部与敌激战10余天,击溃日军第3师团,日军伤亡惨重,在冬季攻势中显得尤为突出;在枣宜会战中,第五战区主战场虽然失利,但是汤恩伯部多次痛击日军,打的有声有色;在豫南会战中,汤恩伯部与日军激战于上蔡、舞阳,重创日军。华北日军以汤恩伯部为天字第一号大敌。作为汤恩伯部主力师的第4师在上述会战中都打得很出色。我能回忆起的,第4师先后在桐柏、唐河、新野、泌阳、信阳、确山、上蔡、枣阳、随县和应山等地同日军多次交战。通过打仗,起初对我冷淡的团长万宅仁了解了我,我们的关系处得很不错。
汤恩伯总司令发火
有一次,第31集团军总司令汤恩伯要到第4师视察军事训练并要看军事演习。师长石觉指定我为演习攻击营营长并从师部调了2门大炮到我营参加演习。军事演习对我来说不是难事,我有军校的基础和多年的实战经验,但汤总司令要来,师长石觉和团长万宅仁都十分重视,我作了精心准备。我拟的演习方案他们很满意,对我很放心。
演习那天陪同汤恩伯的有2个苏联顾问(一个是步兵顾问,一个是炮兵顾问)、第85军军长王仲廉(黄埔军校第1期毕业,中将,后任第31集团军总司令)、其他各师师长、第4师师长石觉及所属各团团长等。演习开始很顺利,按照我预定的方案进行。长官们都坐在阅兵台上认真观看。不料那2个苏联顾问特别热心,叽里呱啦,静不下来。一会儿步兵顾问把我叫到阅兵台,要我如何如何;一会儿炮兵顾问把我叫去,又要我如何如何,各强调各的。总司令顾问的指示我又不能不听。往复数次,完全打乱了我的指挥,搞得我无所适从。演习完毕后全师集合,听集团军总司令汤恩伯训话。汤恩伯一开口就厉声喝问:“今天演习的攻击营营长是谁?” 我应声出列,大声说:“报告总司令,第11团第3营营长韩声涛。” 汤恩伯头微偏着,用手指着说:“你,你今天打了败仗!你把大炮给我丢了(指演习中大炮的位置未及时跟上)!” 全场气氛一下紧张起来。汤总司令发火了,这还了得!我腰板挺直站在那里,面不改色,多年的险恶征战养成了我处变不惊的定力。但我心里还是紧张的:“这下可糟了!” 因为都知道汤恩伯的脾气,一句话就可以把你撤差。岂料他看着我停顿了一会儿,竟把话题转到要重视军事训练上去了。我总算松了口气。
汤恩伯是非常重视炮兵的。抗战时大炮在作战中的作用确实很大,他对我的训斥是有道理的。据说汤恩伯曾规定,炮连若丢一门炮,连长要枪毙;若保护不力导致火炮受损,连长要坐牢。汤恩伯曾因作战中大炮丢失而枪毙了一个炮兵营长。当时国军的大炮是很宝贵的,数量是很有限的。这件事下来后师长石觉和团长万宅仁都没有批评我,因为他们目睹2个苏联顾问把我指挥得团团转,使我根本无法按他们批准的演习方案进行。
国军的外国军事顾问
国军原来聘请的是德国顾问,始于1928年。德国顾问甚至参与了1932年第一次淞沪抗战、1933长城抗战和1937年华北抗战及第二次淞沪抗战的军事部署与指挥工作。1938年德国政府决定放弃在中日间保持中立的政策(当年初希特勒宣布德国将正式承认“满洲国” )并于当年6月下令撤走所有的德国顾问。此后国军改聘苏联顾问。
1941年4月苏联和日本签订《苏日中立条约》。该条约第二条规定:“倘缔约国之一方成为一个或数个第三国敌对行动之对象时,则缔约国之他方,在冲突期间,即应始终遵守中立。” 条约更附有两国政府的声明:“苏联保证尊重‘满洲国’的领土完整和不可侵犯,日本保证尊重‘蒙古人民共和国’的领土完整和不可侵犯”。苏日公然以中国领土相互承诺,实在是欺人太甚!这是苏联对日本侵华的默许和纵容,是对正在艰苦抗战的中国人民的令人寒心的背叛。该条约签字第2天国民政府外交部长王宠惠即发表声明,重申中国东北四省及外蒙古主权不容第三国妨害。九一八事变后在东北跟日本关东军打了一年多的我当时很气愤:日本占我东北并称之为“满洲国”,德国希特勒承认“满洲国”,你苏联竟然也承认“满洲国”,要不是我中国拖住日军主力,它小日本早就打到你苏联去了,真是太不仗义!此后苏联政府断绝对中国的援助并撤回苏联航空志愿队直至1942年初下令召回了全体苏联顾问。
以后国军就聘请美国顾问了。国军聘请的外国军事顾问,无论是德国顾问、苏联顾问,还是美国顾问,都对提高国军的军事素养、支援中国的抗战事业作出了贡献 。
冤死的范团长
见到汤恩伯,使我想起了第91师的团长范广禄。范广禄是跟着师长冯占海从东北抗日打出来的老团长。1938年夏他奉命(第85军军部下达给第91师的命令)带一个团去围剿河南宛(南阳)西地方武装别廷芳的部队。别廷芳是宛西地方民团武装的首领,在宛西实行地方自治,当时他就拥有武装团丁数万人,还办有造枪厂。别廷芳在豫西赫赫有名,后来李宗仁和汤恩伯都对他很客气。别廷芳后来任宛属十三县联防司令、河南省第六区抗战自卫团司令,曾亲率精锐民团武装配合国军英勇抗日。
强龙难压地头蛇,何况以区区一个团的兵力去围剿别廷芳的部队,本来就是件荒唐的事,结果当然是失败而归。据说有一天汤恩伯突然召见范广禄,总司令召见一个普通的团长,范广禄不敢耽误,急忙赶去,还以为是军务。汤恩伯见到范广禄就说了一句话:你堂堂的国军竟然被土匪打败了,拉出去枪毙!范广禄还未回过神来,就被卫兵拉了出去。抗日多年的范团长竟冤枉地死在自己人手里,实在叫人寒心。这件事汤恩伯做得实在太过分。若是换了他中央军的人,最多是撤差而已。当时师长冯占海十分痛心,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