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2月15日后的一天,郑家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了,传来了嵇希宗的声音。自从郑苹如被捕以后,嵇、陈他们都销声匿迹了,昔日同志一个电没有来过,连电话也没有。每说到这一点,郑苹如的妹妹郑静芝至今有气。
这次总算来电了,听到是嵇希宗的声音,多么希望是关于营救郑苹如成功的消息,可传来的却是噩耗,“苹如已于前几天殉难了,这是15日潘世荣出狱时带出来的消息。”说完,电话挂断了。
尽管,郑的父母早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总希望有关方面会全力营救,早水也受郑母之托,多次去找林秀澄。尽管近卫已下了台,对这位近卫的亲戚和代表,林不得不表面敷衍,但内心嫌烦得很。不久,早水也因反战而被捕,释放后又去找林,询问郑的情况,林就挖苦地说:“如果现在对郑苹如事情再说三道四,你又要被关进去了。”如今,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郑苹如殉难后,家人一直得不到其被难的细节情况,连具体日子、地点、有何遗言、遗体何在,都不清楚。即使在时隔近60年后的今天,依旧扑朔迷离。
最早披露郑苹如殉难经过的是1946年12月27日张振华致《大同报》的检举函,当年国民政府审判档案记载:因郑女士不肯妥协,丁默邨命令林之江执行郑女士之死刑。刑场在徐家汇过火车站(今凯旋路2115号,即凯旋路、中山西路口附近)之荒野地方。执刑时,行刑者不忍下手,由林之江亲自射击,二中头部,一中胸部。当时郑穿金红色之羊毛内衣,外披马皮大衣,佩有金项链、鸡心挂件等,首饰与大衣均为林之江劫去,林以300元塞众人之口。
据特高课长林秀澄1974年3月30日口述,执刑时,由他监刑。那天,以去看电影为名,骗郑苹如上了车。郑当时很高兴,穿了一双金色的靴子,刻意打扮了一下,还洒了点香水。旁坐林之江和一名日本宪兵。经过繁华地方后,车又驶向了郊外,当车驶近刑场时,先已到达的林秀澄听到了她的哭声,显然她已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林秀澄听到她叫着“林先生、林先生”,那是在叫林之江。到刑场后,两个人将她架下车,她讲了一些话,事后才知道她是在抗议,她说:“作为中国人,你们竟会干出如此恶劣的勾当?”还要求“不要打我的脸,我不希望脸上有枪伤”。随后按照对女犯执行的规定,让她坐在一个早已挖好的四方土坑前,按林秀澄十分肯定的说法是:“一直老老实实地坐着”,旋即向她作了宣判,并从后脑处开了枪。林还说,“对于郑的死讯,我封锁了一段时间,郑的母亲托人找到我时,我还故意说,郑在汪机关中工作了,去广州执行任务,但在那儿生了病,短期内回不来。”
然而,到了金雄白的笔下,那个杀人劫财的林之江却变成了心慈手软的同情者了,虽拒绝了郑的再次“色诱”,却“手颤心悸,下不了毒手”,只得“背过脸”,“急忙走远了几丈”。这哪像沾有两百多条人命的刽子手和杀人狂啊?金并不在场,当然又是林之江讲的,金的“秉笔直书”又产生了极恶劣的影响。
还有一个不在场的晴气,也曾绘声绘色地写了郑如何怕死,“不问是谁抱着就求救,声嘶力竭地哭叫饶了我这一次吧!”“死死抓住车门不放”。因“无法把她带到预定的地点,于是在没有宣判的情况下就地枪决了她。”比照一下啃气与林秀澄的口述,谁的可信,白痴也能分辨。晴气所述错处极多,如刑场移植到了他所熟悉的“七十六号”通常选择的苏州河北岸的一个小树林中,这是因为他于12月27日和29日在那儿监刑,那天杀了朱承我、余延智、徐阿梅等人;执刑人也变了,变成了12月27日和29日的执刑的吴世宝及其手下了。
犬养健也不是目击者,回忆中虽也有郑苹如“请求饶命”的文字,但对郑的临刑,他说:“当来到一座凄凉的红土山包上时,苹如发现距路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新挖完的深坑。苹如对一切都死心断念了。她虽然还在抽噎着,但还是顺从地从车上走下来。”当最后问她“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苹如用上海话简短地回答说:“呒没个(没有 了)”。哪有什么“死死抓住车门不放”,“在没有宣判的情况下就地枪决”等情。根据犬养健所述,车是顺着“大西路(今延安西路),一直朝西走去”,“开进了多是红土的丘陵地带,”也可证明刑场是在徐家汇西南乱坟地上。至于个中细节,各人陈述中矛盾之处极多,如有说看电影去,有说买东西去,有说换个地方,甚至解南京去等等。根据犬养健所说,在执刑前后还各摄过一帧照片。
关于郑苹如牺牲的日子,均无记载,只能以潘世荣出狱的2月15日前推“几天”,而断为2月10日前后两三天,具体时间似为午后4点钟左右。有云是“一个星月无光的晚上”,那是不正确的。郑牺牲后,“七十六号”收起了她的遗体,电告了郑家,要郑家拿钱去赎,其时郑家在银行的存款早被冻结,实在无力筹措,所以,烈士遗体从此下落不明。林秀澄说归还家属,也记错了。
最后提一下,被林之江劫去的财物还远不止张振华看到的那些,应当是3克拉钻石2粒,麂皮而不是马皮大衣1件,金首饰3两,这有郑母致法庭函为准,中调局材料与胡兰成对人所说也谈到有林之江垂涎或劫掠郑的钻戒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