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诗引起的公案
1931年9月18日夜,日军炮轰沈阳,东北三省相继沦陷,敌寇烧杀抢掠,生灵涂炭。有报道说在事变当晚,作为东北军统帅的张学良不组织抵抗,却在酒店和当红影星胡蝶等人跳舞!此论一出,举国哗然。这些“花边新闻”多出于小报,报道者大都无名;而一首诗的发表却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作者不是别人,而是南国诗社著名诗人、广西大学校长马君武。他在1931年11月20日的上海《时事新报》上,以“马君武感时近作”为题,发表了《哀沈阳·二首》:
赵四风流朱五狂, 翩翩胡蝶正当行。
温柔乡是英雄冢, 哪管东师入沈阳。
告急军书夜半来, 开场弦管又相催。
沈阳已陷休回顾, 更抱佳人舞几回。
诗中开头出现的这3位女子,一是赵四,即赵一荻,人称赵四小姐,后来与张学良结婚;二是朱五,即朱湄筠,其父朱启钤曾任北洋政府国务院代总理,她排行第五,是张学良秘书朱光沐的夫人;第三位 便是著名影星胡蝶。诗中虽然没有点出张学良的大名,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她们是沈阳事变那晚陪张学良跳舞的“佳人”。可是马君武并不知道,正是他这首传遍全国的诗引起了一桩公案。
据当时张学良的机要室主任洪钫、副官何世礼和代表胡若愚证实:“这中间属于误传,马君武据误传而成诗。”但诗中“告急军书夜半来,开场弦管又相催”,似乎又道出了某些具体的情节。那么,在事变当夜,作为国民政府陆海空军副司令的张学良(司令蒋介石)到底在干什么呢?
张学良的“九·一八”之夜
“九·一八”事变当时,张学良患伤寒病初愈,尚在北京协和医院疗养。那一夜,张学良因招待宋哲元等将领,偕夫人于凤至及赵四小姐,在前门外中和戏院观看梅兰芳的《宇宙锋》。观剧中途,张学良听到侍卫副官谭海前来报告“沈阳发生事变”,即起身返回装有外线电话的协和医院—这大概是马诗“告急军书夜半来”的由来。张学良接通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参谋长荣臻电话,了解详情;着左右终宵与南京当局电话联系并亲自通话,请示如何应变;迅即召来顾问特纳,让他通知欧美各国驻北平新闻记者,夤夜通报日寇攻占沈阳的消息……“是夜,张学良庶几没有休息。待记者招待会毕,他才回到病房稍睡些许时间。”(汤纪涛:《张学良二三事》)
稍后,南京军事委员会复电称:“日军此举,不过是寻常挑衅性质,为免除事件扩大,绝对不准抵抗。”蒋介石也从南昌行营电告张学良:“切请采取不抵抗主义,勿使事态扩大,影响外交解决。”《北平特讯》载,事变第二天,《大公报》记者胡政之赶到协和医院病房采访了张学良,张对记者说:“吾已令我部士兵,对日挑衅,不得抵抗,故北大营我军,早令收缴军械,存于库房——此事自应由政府负责交涉……仍望国民冷静隐忍。”
其实张学良的抗日立场还是十分坚决的。事变前夕当他获知情报后曾致电蒋介石:“为国为家,愿身临前敌,虽战死疆场,亦无所悔。”但迫于军令,他不战而退,成为千夫所指,落下“不抵抗将军”的恶名。他为此懊悔不已,曾说:“东北丢了,我张汉卿恨不得碰死,以去耻辱!”
日本深知张学良的立场和秉性,对于他的存在还是有所顾忌的。他们的拉拢被严词拒绝后,就想办法搞臭他。熟悉中国历史文化的日本特务们也知道,在中国要使一个名人名誉扫地,最快捷的办法就是从其私生活入手,制造绯闻,暗箭伤人。说来也巧,当时正赶上胡蝶去北京拍摄《自由之花》的外景,这部片子讲的是小凤仙和蔡锷的故事,其中涉及袁世凯与日本无耻勾结的情节,这引起日本人的忌恨,于是便把胡蝶当作了向张学良抹黑的武器。经过精心策划,由日本通讯社煽风点火,散布谣言;南京国民政府中的亲日派也借题发挥,为蒋介石和日本开脱罪责。于是《庸报》上出现了题为《张学良的“九·一八”之夜》:“民国二十年九月十八日夜,日本关东军发动大规模进攻,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东北三省之同胞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而东北军之最高统帅张学良将军彼时却正与红粉佳人胡蝶共舞于北平六国饭店……”还有的报纸“披露”得越来越具体,说胡蝶与张学良如何由跳舞而相识,进而“过从甚密”,“张赠胡以十万巨款”云云。这些“花边新闻”是事变发生一个多月后传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