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政治的免死金牌,“把历史还给历史,让真象回归真象”
对一个电视制作人而言,这项工作显然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但同样也是一肩无以复加的压力。当时,我们为这套片子写了两句Slogan:“把历史还给历史,让真象回归真象”,但从未想到,我们得要面对的问题竟然是历史在哪里?真象又是什么?
就拿“1937年7月7日,日军在卢沟桥燃起了8年抗战的战火”。这句话来说吧,其中提到了时间、地点和事件三件事,但严格说起来,这三件事并不尽正确:
(1)日军第一枪是7月7日过了子夜以后才发射的,所以应该是7月8日开打,而非“7.7”。
(2)卢沟桥虽紧接着宛平城的南门口,但这一仗,日军自始至于打的都是宛平城,卢沟桥一直安然无恙。
(3)中日战争事实上早在1931年“9.18”就开打了,假如抗战只从“7.7”算起,那么东北四省沦失的帐该怎么算?
由此可见,历史是容许某一程度的“还原差异”的,就像真象假如只限定一个,那么人间便很难找到真象一样。
在“一寸河山一寸血”筹备期间,每周要和蒋纬国将军主持的“中华战略协会”委员们集会讨论战史,那些委员官阶从上校到将军不等,年轻时都打过抗日战争,但当我们讨论到片名时,问题来了,到底是“一寸山河一寸血”,还是一寸“河山”呢?十多人莫衷一是,最后经投票决定为“河山”,理由是岳飞写过“还我河山”,实际上这七个字是1944年国府征召全国知识青年从军时的一对口号:“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虽然“山河”、“河山”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当引用为整部片子的“片头”时,错,就不应该了,可惜当我发现错误时,片子已经播出。
这种错误,其实仍属于“虽不满意但可接受”的范围,制作历史纪录片,最忌讳的是碰到为立场而坚持,为面子而固执的纠葛,我们既然以“把历史还给历史,让真象回归真象”为职志,哪儿还容得下“立场”和“面子”呢?
为此,我单独求见纬国将军,争取应得的制作自由意志,蒋纬国说:“我相信你的专业,才把整个工作交给你,我们的目的是还原真象,没有面子问题,更没有立场问题,假如有立场那便是说真话!在你制作过程中,就算老先生(指蒋中正)不对,只要信而有征,照播!”
从事电视工作近三十年(1966~1994),也在政治顾忌的枷锁下,被压抑了30年,这是我拿到的第一面“免死金牌”,可以言所欲言,一时间整个人就好像从陈年的禁锢樊笼中解放了出来一样,真正濡沐到了自由的快意。
此时,我把这一段故事记在这里有两个原因:
(1)经验告诉我说明写历史也好,做历史纪录片也好,甩掉“立场”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你不甩,在清白的史实之前,便犯了诈欺罪。还好,至今我们依然清白。
(2)“一寸河山一寸血”是在充分授权下完成的,没有人告诉我要怎么做,甚至连播前审查都免了,它意味着这一系列片子成败谬正,制作单位必需负全责,这便是“自由”的代价,我们乐意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