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历史问题与问题历史》 出版社:远方出版社 本文作者:陈高华
妓女是阶级社会的产物,由来已久。在元代,妓女仍是南北各地普遍存在的。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说,在元朝首都大都(今北京),“凡卖笑妇女,不居城内,皆居附郭……计有二万有余,皆能以缠头自给,可以想见居民之众”(冯承钧译《马可·波罗行记》,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358页)。数字不一定可靠,但元大都有大量妓女则是事实。高丽士人李穀多次到大都,他也注意到这种现象:“商贾所聚,贸易有无,谓之市肆。始予来都,入委巷,见冶容诲淫者,随其妍媸,高下其直,公然为之,不少羞耻,是曰女肆,知风俗之不美也。”(《市肆说》,《稼亭集》卷6)都城如此,其他地区也是一样。明朝建国之初,熊鼎为浙江提刑按察司佥事,“分部台、温二郡”。“其地多倡家,中朝使者以事至,多挟倡饮,有司罢于供应。君(熊鼎——引者)下永嘉,令籍侣户数千,械送之京”(宋濂《熊府君墓铭》,《宋文宪公全集》卷31)。明初永嘉(今浙江温州)倡户数千,显然元代就是如此。杭州原是南宋的都城,江南最大的城市。当地游手好闲之徒活动于“娼优构栏酒肆之家”(《元典章》卷57《刑部十九诸禁·禁豪霸·札忽儿歹陈言三件》)。马可·波罗特别提到那里的妓女,他说:“其数之多,未敢言也,不但在市场附近此辈例居之处见之,全城之中皆有。衣饰灿丽,香气逼人,仆妇甚众,房舍什物华美。此辈工于惑人,言词应对皆适人意,外国人一旦涉足其所,即为所迷,所以归去之后,辄谓曾至大堂之城行在,极愿重返其地。”(《马可·波罗行记》,359页)岭北湖南道监察的地区内,设有“管妓乐管勾”一职,“掌管差拨妓女文历”,过往的“使臣索要妓女宿睡”,都由管勾“差拨应付”(《元典章》卷36《兵部三·使臣·使臣索要妓女》)。设立专门人员管理妓女,可知当地妓女一定为数甚多。
娼妓有明的,也有暗的。杂剧《赵盼儿风月救风尘》中,周舍对店小二说:“不问官妓私科子,只等有好的来你客店里,你便来叫我。”(关汉卿作,《元曲选》,200页)官妓就是公开在政府登记的娼妓,“私科子”就是没有在官府登记的妓女。元成宗时,郑介夫上书说:“今街市之间,设肆卖酒,纵妻求淫,暗为娼妓,明收钞物,名曰:嫁汉……又有典买良妇,养为义女,三四群聚,扇诱客官,日饮夜宿,自异娼户,名曰:坐子。都城之下,十室而九,各路郡邑,争相仿效,此风甚为不美。”(郑介夫《太平策》,《元代奏议》,75页)郑介夫说的“娼户”是公开的娼妓,即上面提到的官妓。“坐子”指暗娼,都城有大量公开的娼妓和暗娼,外地亦是如此。
很多妓女擅长妆扮,能歌善舞,长于应对,以此作为招徕顾客的手段。杂剧中有唱词“风月家门,又无资本,别营运,止不过送旧迎新,凭卖笑衣食稳”(贾仲名《荆楚臣重对玉梳记》,《元曲选》,1410页),便是她们生活的写照。元代的官员、士人、商人都以狎妓为风流乐事,当时的各种文学作品(诗词、散曲、杂剧)中都有许多关于妓女的篇章,可见这是一种社会风气。有的作品描写妓女的聪明美丽,有的作品讴歌自己或他人与妓女的爱情。但事实上,狎妓是一种金钱与肉体的交易。不少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以致倾家荡产。14世纪中期高丽的汉语教科书《老乞大》,翔实地叙述元朝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中一段说,富户人家子弟,“不务营生教些帮闲的泼男女,狐朋狗党,每日穿茶房入酒肆,妓女人家胡使钱”;“骑着鞍马,引着仆奴,着几个帮闲的般弄着,先投大酒馆里坐下,二三十两酒肉吃了时,酒带半酣,引动邪心,座子人家里去。到那里,教那弹弦子的谎厮每捉弄着,假意儿叫几个‘舍人、郎中’,早开手使钱也”(《老乞大》,金文京等译注,日本平凡社,2002,8页)。“座子”就是上面提到的“坐子”,即暗娼。杂剧《东堂老破家子弟》中,富家子弟扬州奴“饮酒非为”,家道中落。他卖掉住宅,还拿钱“去月明楼上与宜时饮酒欢会去了”(秦简夫作,《元曲选》,215页)。杂剧《荆楚臣重对玉梳记》(贾仲名作,《元曲选》,1424—1424页)、《逞风流王焕百花亭》(作者佚名,《元曲选》,1424—1441页)、《杜蕊娘智赏金线池》(关汉卿作,《元曲选》,1251—1264页)等,写的都是士人迷上妓女,钱财散尽,以至被逐出门的故事。元代中期,顺德路总管王结作《善俗要义》,教导百姓。他把赌博与酒色并举,认为都是恶习,是造成社会不安定的重要原因:“或好行赌博,赀财空竭,或贪迷酒邑,家产破荡……以至为盗,一黥其臂,无复自新。”(《文忠集》卷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