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参加争夺战的是美国考察队。1905年,作为庞佩里中亚探险的继续,美国地质学家亨廷顿在美国地理学会联合会的资助下来中亚进行新的考察,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考察新疆的气候,陪同他的还有巴雷特。他们在克什米尔列城组织探险队,越过喀喇昆仑山口到和田,在此考察塔里木河南部地质情况以及西藏北班公湖地区,认为这一带曾发生旱灾。亨廷顿在克里雅河和巴雷特分手后,只身前往罗布泊。他在塔克拉玛干东部沙漠考察了许多沙漠古城,如尼雅、安迪尔和米兰等,并在尼雅掘获一批佉卢文书。他用四天时间由科什兰孜东南向西北横越干枯的罗布洼地,结束罗布泊考察后,亨廷顿北上焉耆,最后在吐鲁番结束考察回国。亨廷顿走的这条从楼兰到焉耆的考察路线就是《魏略•西戎传》说的丝绸之路中道,这条路是最早的丝绸之路之一。这位美国地质地理学家大概不知道,2000年前,汉朝使者张骞就沿着这条路到帕米尔以西诸国访问。在此前后,中国的丝绸沿着他走的这条路源源不断地运往西方,直至罗马城。
亨廷顿后来到耶鲁大学执教,1907年出版了《亚洲之脉搏》一书。他在书中提出罗布泊系盈亏湖之说,认为2000年前湖泊面积很大,占据古今干河床,后来因气候变得干燥,湖面才逐渐收缩形成今天的样子。他还认为,塔克拉马干沙漠古城是因气候变干而不得不遗弃的。
1906年和1914年,斯坦因两次到罗布荒漠大肆发掘,并将楼兰遗址逐个编号,从LA编至LR,逐步揭开了楼兰古文明的全貌。他在楼兰LC古墓群发掘出土的带人头像的纺织残片颇为引人注目,研究者以为是希腊神话中的赫拉斯像。
接踵而来的是日本考察队,主持者是日本伯爵、真宗西本愿寺第22代宗主的大谷光瑞,故称“大谷光瑞考察队”。主持者是日本贵族,净土真宗西本愿寺派的精神领袖,真宗西本愿寺第二十二代宗主大谷光瑞(1876-1948)。 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大谷光瑞到北京向光绪皇帝觐献古书。据《清实录》卷四四一记载,“大谷光瑞呈进古典,并请颁《藏经》一榻。所进古典着留览。至请颁赏《龙藏经》,即着内务府印刷,交该衙门颁发……”光绪皇帝赐予大谷光瑞的这套《龙藏》,现藏京都龙谷大学大宫图书馆。
明治维新之后,日本门户开放。1549年,西班牙耶稣会传教士方济各•沙勿略(1506-1552)携带《圣母受胎告知》、《圣母子》等油画到日本的鹿儿岛,开始向当地人传教。随着欧美基督教大举入侵,使日本传统佛学面临挑战。另一方面,19世纪以来,梵文、巴利文佛典原文不断发现,并为欧美语言学家刊布,又使得建立在汉译佛经基础上的日本佛学界更为惶惶不安。为此,日本最大的佛教教派净土真宗下属京都西本愿寺先后派南条文雄、笠原研寿和高楠顺次郎到牛津大学,师从欧洲著名语言学家马克斯•缪勒学梵文;1899年东京净土真宗又派荻原云来和松元文三郎到斯特拉斯堡大学,师从劳于曼学梵文。
京都西本愿寺第二十一代法主大谷光尊还派长子大谷光瑞到英国留学。受欧洲学术潮流的影响,大谷光瑞创建日本中亚考察队,先后三次到中国西部考察。
1908年,大谷光瑞派橘瑞超和野村荣三郎进行第二次中亚考察。橘氏负责丝绸之路南道,野村负责考察北道。两人在库尔勒分手。橘瑞超南行考察楼兰、尼雅一带遗址。他此行最大的收获是收集了大批汉文和佉卢文木简残纸。著名的“李柏文书”就是这次考察发现的。
李柏是前凉西域长史,《晋书•张骏传》提到此人。文中说:“西域长史李柏请击叛臣赵贞,为贞所败。议者以柏造谋致败,请诛之。骏曰:‘吾每以汉世宗之杀王恢,不如秦穆之赦孟明。’竟以灭死论,群心咸悦。”李柏文书的发现相当重要,不仅为了解前凉如何经营西域提供了第一手材料,而且为研究魏晋书法提供了极其珍贵的实物标本。
1910年,大谷派橘瑞超和吉川小一郎两人进行第三次中亚考察。橘氏带英国仆人霍布斯从伦敦,经西伯利亚进入新疆。先赴吐鲁番阿斯塔那墓地发掘,获取大批汉文文书和丝绸残片。然后南下楼兰发掘,剥取米兰壁画,并到若羌和且末调查过古遗址。
1914年5月,本愿寺内部财政问题的疑狱事件发生后,大谷光瑞辞位出国,他领导的中亚考察因此中断。大谷考察队第一次考察所获古物寄存在帝国京都博物馆,第二和第三次考察的收集品则存放在神户郊外大谷光瑞别墅二乐庄。后来因理财不善,大谷将二乐庄出售给久原房之助,同时变卖了一些文物。不久它们被转让给日本的朝鲜总督寺内正毅,借以充实朝鲜总督府博物馆。这批文物主要是泥塑、壁画残片和古代织物等。橘瑞超后来到大连长住,大谷考察队的主要收集品随他到了大连。1916年起,这些大谷收集品由关东都督府满蒙物产馆保存。1945年日本战败,相当一部分大谷收集品被运回京都本愿寺,未能运走的现在大连旅顺博物馆保存。此后,上述大谷文物的收藏地点又有变化。1944年,京都博物馆的大谷收集品经木村贞造之手,转卖给了东京国立博物馆;1949年,本愿寺将大谷收集品移交龙谷大学保存,后来橘瑞超把大连带回的大谷文物交给龙谷大学收藏;1951年,旅顺博物馆所藏大谷收集品的敦煌文书被调入北京图书馆保存。
橘瑞超将所获中亚文物辑成《二乐丛书》(1912-1914),分四册出版;香川默识后来将大谷文物编为两卷本的《西域考古图谱》(1915),以图片形式进一步介绍了大谷收集品。1937年出版的上原芳太郎所编《新西域记》发表了大谷考察队的考察日记。大谷光瑞考察队成员大都没受过基本的科学训练,他们的日记只有一些旅程记录,缺乏文物出土的详情,以至引起“李柏文书”发现地点之争。
不久,俄国人也加入到争抢楼兰古物的行列。1909年,俄国东方学家奥登堡亲自出马,组织大规模中亚考察。他们沿丝绸之路北线,考察了喀什、库车和吐鲁番,1910年2月末抵达罗布泊地区。据美国学者达伯斯的《中国突厥斯坦探险史》介绍,奥登堡在楼兰曾与德国考察队的格伦威德尔相遇,但是迄今尚未见到他们的楼兰考察报告。从近年发表的一份俄藏中亚古物的报告中,可知俄国科学院东方研究所彼得堡分所收藏了一批佉卢文经济文书。它们是否为奥登堡从楼兰带回俄国的,目前不得而知。
就在西方和日本考察队争夺塔克拉马干古物达到白热化之际,一位中国学者也加入到新疆地理考察的行列。他就是早年留学日本的湖南衡阳人谢彬。受北洋政府财政部的委派,他到新疆进行了为时14个月的考察。1916年7月22日,谢彬自和田沿丝绸之路南道东行,途经洛浦、于阗(今克里雅)、尼雅(今民丰)、且末、若羌等地,然后到尉梨。他在克里雅见到一批送交官府的文物,据说出自尼雅遗址,包括金银器、铜锅、正方形铜印、铜杯和带扣等。除考察地方财政外,谢彬还多次到古遗址调查,了解历史地理沿革,先后调查了且末县城南偏西15里的来利克古城,若羌县城附近的且尔乞都克古城和米兰荒漠的吐蕃戍堡。1923年出版《新疆游记》一书,介绍了谢彬的新疆之。20年代的中国,像谢彬这样肯于走出书斋,亲临西部荒漠实地考察的知识分子十分罕见,因而受到孙中山先生的高度赞扬,欣然为他的《新疆游记》一书作序。
1927年斯文•赫定再次来华考察,这时他已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在新疆考察了。五四运动爆发后,中国人开始觉醒,知识界率先起来反对外国考察队对中国古物肆无忌惮的掠夺。斯文•赫定终于和中国学者达成协议,组建中瑞西北联合科学考察团,共同进行考察。楼兰地区的考察由瑞方队员伯格曼、赫尔那,中方队员陈宗器和黄文弼分头进行。
伯格曼几乎踏遍且末以东所有楼兰遗址。在斯文•赫定的老向导奥尔德克引导下,他找到一处早期楼兰人墓地,这个墓地位于孔雀河中游一支流沿岸,约在东经88°30’,北纬40°20’,他把这个地方命名为“小河”流域,伯格曼在此发掘出大批楼兰古物,他在一座古墓发掘的女性木乃伊,衣着雍容华贵,被誉为“楼兰女王”。无论如何,这个发现大大深化了我们对楼兰文明的认识。陈宗器与赫尔那主要调查罗布泊地区的水文地理,绘制了现代罗布泊的实测地图。陈宗器因此成为楼兰科学探险史上第一位到楼兰城考察的中国科学家。
这里我们还应特别提到中瑞考察队中方队员黄文弼的工作。1930年,他从吐鲁番越库鲁克塔格山来到罗布泊地区,他原来计划要到楼兰LA古城考察,由于塔里木河下游改道,重新注入孔雀河,使干枯了1000多年的盐泽复活,形成现代罗布泊,挡住了通往楼兰之路。不过黄文弼在罗布泊和孔雀河北岸取得许多意外发现,采获大批楼兰早期文物,并在孔雀河入海口一个半岛上发现一座西汉时期的屯田戍边遗址,他命名为“土垠遗址”。土垠遗址出土文物极为丰富,计有西汉木简、铜器、铁器、漆器、丝、麻残片等数百件文物。
为了抵御匈奴的侵扰,保障丝绸之路畅通无阻,汉武帝不惜动用数十万人在中国西部地区修筑汉长城,这条汉长城的西端一直修到新疆轮台。《汉书•西域传》记载:“于是自敦煌西至盐泽,往往起亭,而轮台,渠犁皆有田卒数百人,置使者、校尉领护,以给使外国者。” 所谓“亭”就是长城烽火台,土垠遗址东西两边分布着大批汉代烽火台。所以罗布泊北岸这些西汉烽隧和屯田遗址应是汉长城西端的遗迹,以丝绸之路第一道闻名于世的楼兰古道就在此地。楼兰LE城附近土垠遗址出土的西汉简牍证明楼兰文化早期中心在罗布泊北岸。
尽管俄国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是中亚探险的开拓者,但普氏死后俄国人只限于在罗布泊边缘考察。俄国考古学家科兹洛夫曾三次到塔里木河下游考察古河道,以完成他老师普尔热瓦尔斯基的遗业。另一位俄国学者马洛夫在罗布泊以南地区考察,调查了米兰古城及其附近的吐鲁番墓葬群,从中掘获大批古藏文简牍。
就这样,楼兰古文明之奥秘被海内外探险队一层层地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