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风波
张学良平静下来了,但是,1964年,一件意外的事却引起了他的激动。当年7月1日,台北出现了一本题为《希望》杂志的创刊号,该刊“特载”栏有一篇《张学良西安事变忏悔录摘要》,内容就是蒋经国定稿的《西安事变反省录》,只不过作了删节。同月7日,这篇《忏悔录》又被台北《民族晚报》分段转载。张学良从报上读到之后,立即给蒋介石写信,说明“这个东西可不是我发表的”,“谁发表谁的责任”。蒋介石为此非常生气,结果,《希望》杂志被查禁,创刊号全数收回,黑市由每本台币10元涨到100元。蒋经国当时已担任“国防部部长”,《希望》杂志是小蒋所掌握的军方政治部办的。多年以后,张学良对此事的解释是:蒋经国“在一个军事会议上公开给他们看,说我这个人,过去说这些事,是一个很大的教训。有人就偷着把这个信发表了”。张并称,他和蒋介石之间“暗中约会(定),我们俩应该守秘密的事”。张学良被软禁之后,他和蒋介石并无多少见面机会,不可能有什么“暗中约定”。倒是西安事变期间,双方有过默契:不发表协议及谈判经过。1936年12月27日、28日,西安《解放日报》及中共方面相继公布了谈判中的六条协议,引起宋子文和宋美龄的强烈不满,批评这一做法“无信义”,两宋并通过宋庆龄转告中共代表,“无论如何不得再宣布他们的谈话内容”。看来,张学良的所谓“暗中约定”指的是西安事变时期达成的相关默契。
回归本真
为了恢复自由,张学良按照蒋氏父子的希望,对西安事变说了相当多的忏悔的话,也作了若干反共表态,但是,张学良还是没有能恢复自由。自此,他就缄口不言了。1975年,蒋介石去世。1988年,蒋经国去世。1990年6月1日,以“总统府资政”张群为首的80位友人在台北圆山饭店为张学良庆祝90大寿。此后,张学良基本上恢复了自由。同月17日及8月4日,他两次接受日本广播协会电视台访问,第一次向媒体公开谈论西安事变。1990年1月25日,他开始接受美国唐德刚教授的访问。1991年12月17日,开始接受美国张之宇、张之丙姐妹的访问。这时,在对西安事变等问题的看法上,张学良才逐渐回归本真。
在90年代的访谈中,张学良仍对中共经历的二万五千里艰难长征表示敬佩,自述当年曾和部下讨论:“我们都是带兵的人,谁能够把这个军队带成这个样子了?我们试试!”“他能这样子,你不能小看他。你不能,他这夥人怎么能这样?”张学良肯定,共产党得民心,而国民党不得民心。他说:“大部分(民众)支持它,那厉害。”“为什么共产党剿不完,就是他得民心,我们不得民心。”
“把这地方消灭了,那个地方又起来了。”他毫无遮掩地坦率表示:“一般人都不知道我的心理,我简单的说,我可以说我就是共产党。”“我同情他们,不但同情他们,我拥护他们,这是真正我内心……”
西安事变前张学良和蒋介石有过激烈辩论。对此,张学良回忆说:“我跟蒋先生言语冲突就是这个问题。我说你要想剿灭共产党,你剿灭不了他们。”“他们共产党怎么能这样?
因为咱们中国的老百姓多数支持他。“又说:”(蒋先生)把民众的力量看得不高,估计得低“,”骂我失败主义“。我说:”我们要考虑,我们自个儿为什么,我们有这么大的力量不能把它消灭了?“”你消灭不了,应联合他。“
关于发动事变的动机,张学良自述说:“我主要的敌人是日本人,共产党跟我们争,那还是中国人。”他说:“(蒋)认为在中国能够夺取他政权的,只有共产党。我就不同,夺不夺取(政权),共产党也是中国人。”张学良批评蒋不能容忍共产主义,“思想顽固至极”,甚至借端纳的话批评蒋是“骡子”,“很难把他说服”。这些地方,已经完全和幽禁期间诚惶诚恐,口口声声自称“罪人”的张学良完全不同了,可以说,大体上已经恢复了西安事变时期张学良的本真状态。蒋介石关了他几十年,但是,对张学良的思想影响收效甚微。张学良的所谓“忏悔”只是在特殊压力下的一种自我保护,通过“改头换面”,借以“死里求生”。
不过,关于西安事变的解决过程,张学良仍然坚决不说。当张氏姐妹询问有关情况时,张学良表示:“要知道西安事变怎样解决的,现在我决不说。”“现在都知道了怎么回事,何必还要我说呢?”“何必非要出自我之口呢?”“出自我的口就是伤人。”“我伤害任何人就是损失我自己人格。”对蒋介石的看法,张学良也不愿多说,更不愿深说。某次访谈中,张学良批评蒋,刚说了一句:“他这人就是为他自己的”,马上警觉地询问:“你没有录音吧?”又一次,张谈到“蒋先生很窄小”,准备举例说明时,赵四小姐插言说:“你不要在这讲这种话!”张学良也就立即打住,不再往下说了。
张学良虽自命新潮人物,甚至被张作霖视为“左倾分子”,但是,他的思想中仍然保有中国传统伦理的浓烈成分。西安事变后,他在南京一再表示:“如蒋先生命我作什么皆可,他人余不接受。”其所以到了90年代还在为“为长者讳”,自然还是传统伦理思想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