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景迁(JonathanSpence)已近古稀之年,他原是英国人,早年以交换学生身份就读美国耶鲁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直到如今。
史景迁英文写得好,他以生花妙笔写中国故事,使人读来轻松愉悦,以致于心思随其笔锋起伏,吸引了广大的西方读者。他写人物传记为多,能从大量的零星素材中,借助文字意蕴的追求,捕捉到传主的心声与情感。他喜追究人物的自身存在价值以及社会投射在个别生命中的痕迹。史景迁笔下的人物,纷繁多姿,有雄视天下的皇帝康熙、雍正,也有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毛泽东,有大起大落的太平天国领袖洪秀全,也有才华洋溢的作家鲁迅、丁玲等人,既有清廷臣仆曹寅,也有叛逆分子曾静,有上帝使者利玛窦、汤若望、南怀仁,还有名不见经传的胡若望、王氏妇人。在《大汗之国》一书中,更涵盖自马可•波罗以来48位西方人物,包括外交官、传教士、作家和冒险家。他又从汤若望、赫德、戈登、华尔,写到鲍罗廷、陈纳德、魏德曼,几乎包揽了近现代想要“改变中国”的洋人。
史景迁笔下的人物写得生动,主要是能活用文学的叙事技巧与丰富的历史想象力,使“腐朽”的史料化作有趣而“神奇”的人事。于此已可看出,史景迁的书写方法不同于史学界主流。主流派仍然受到实证主义的影响,强调史学的科学性、真实性与客观性。依主流派史家之见,史景迁是在写小说,并不足取。然而,主流派把历史写得像枯燥的社会科学报告,适授人以柄;正好又逢后现代风潮之起,其极端者断言历史就是小说。史景迁并不喜欢后学理论,他的书根本没有什么理论,更无艰涩的名词,但他生动的叙事,完全可以迎合史学界随后学而起“叙事再生”(RevivalofNarrative)的呼声,使他成为史学叙事再生后的一支生力军。
史景迁写作策略的成功,得力于整个时代潮流的翻新,使他敏锐的历史想象力与文学叙事技巧,得以大大地发挥。他所用的史料虽不特殊,然数量颇为可观,但他的汉文阅读能力仍有改进的空间。萧公权曾写过《康熙自画像》的书评,指出史氏对若干文献的误读,然谦称是“挑小碴”,但史竟不躬自反,反而以“吹毛求疵”(nitpicking)为忤。他的作品作为历史文章毕竟缺乏分析与论证,也少见他对历史问题提出独特的解释。因而虽多引人入胜的故事,却少扎实的历史知识。他仰慕吉本,但尚无一部可与《罗马帝国衰亡史》相提并论的长篇巨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