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希特勒!
在纳粹统治下的德国曾经流传一则笑话:
一天,滕内斯和赛尔在田间散步。滕内斯一不留神踩着一堆猪粪,险些摔倒。未等站稳,他马上高伸右手,大吼一声:“Hi,希特勒!”赛尔关心地问:“你没事吧?这里根本没有其他人。”滕内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可是照规定办事!规定不是说:如果进入一个店铺,必须喊希特勒万岁吗?”
谁都不会忘记,在纳粹极权统治时代,“希特勒万岁”成了德国人精神生活的全部。从1933年起,第三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在公共场合,还是在最亲密的私人交往空间,都会看到德国人最富夸张的表演形式:两腿并拢、立正直立、手掌向下、右臂倾斜、高举至眉梢的动作,伴随着这个颇有些滑稽的动作,都会听到整齐划一的“Hi,希特勒”的呼喊。甚至在人们相互来往的信件中,以及领取工资的名单上,也会将“向您致以希特勒问候,希特勒万岁”作为问候语,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人们或许还记得,1936年柏林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当英、法两国体育代表团的官员和运动员们走进体育场时,竟然也伸直右臂,向主席台上的希特勒行纳粹礼致敬。而在1935年出版的《图解杜登德语大辞典》中,希特勒问候语竟赫然列在“问候方式”的图例中,并且位居第一。
在纳粹统治时期,希特勒问候语主宰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购物者走进商店,所听到的服务问候语是:“Hi,希特勒!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回答也必须满脸严肃,一丝不苟,“Hi,希特勒!我要购买衬衫。”在当时,“烘烤面包的模子被做成纳粹标志的形状;上门做客时,客人会选择印有‘希特勒万岁’字样的花瓶作为礼物;连孩子们收到的弹力橡胶玩具人也伸开手臂向希特勒敬礼;家家户户的客厅里,到处悬挂着摄影师霍夫曼拍摄的希特勒肖像照”。没有任何一个领域能够逃脱这种领袖崇拜的疯狂,写着“德国人问候希特勒万岁”字样的瓷釉标牌充斥德国各大城市的广场、街道、电线杆以及路灯柱;甚至就连幼儿园和学校也成为演练希特勒问候礼的培训中心。学者赵毅衡在《握过元首的手的手的手》这篇文章中描述,希特勒的崇拜者认真地说:“恭喜你,你刚握了一只手,此手曾经握过一只手,该手曾经握过元首的手。”在今天看来矫揉造作式的表白,在当时却是自豪与荣耀的感受,的的确确是发自普通德国人的心底。
对于领袖的个人崇拜,纳粹机关报《人民观察者》曾有过这样一段评价:“我们的任务是把崇高的希特勒问候……变成德国民众充满信仰的一种问候……当我们对那些心志不坚定的人使用德意志问候语,并企图以此来维护他们的良好品性时,我们一定要严格地监督他们,以免他们在使用德意志问候语时弄虚作假或当面撒谎。德意志问候语绝不是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它时时提醒着我们:阿道夫·希特勒赋予我们的目标和任务。它是国家社会主义的一种实践形式,我们每个人都应当践行之。”有了这样的衡量标准,并将是否行纳粹敬礼提高到“忠于元首”的高度,在党卫军和盖世太保如狼似虎般的监视下,没有人可以预料怠慢行礼或者根本不行礼会遭到怎样的下场。这种对于前途未卜的恐惧感足以使人们对“德意志问候”产生一种觳觫恐惧的臣服。“英格伯格·施奈德·鲁乔夫曾回忆道:那大概是1934年或1935年的事情了。我父亲去夏洛腾堡办事,走到了柏林大街即今天的奥托·苏尔大道时,他同其他人站在人行道边上准备过马路。这时有一队希特勒青年团的人列队走了过来。那是一群也就十五岁到十七岁的小孩,为首的一个举着一面旗子。我父亲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重重一掌。打他的那个十七岁的小伙子也扇了周围男女路人几个耳光,恶狠狠地说:‘一群猪’,看见旗帜竟然不及时行礼。”
当然,这种“德意志问候”在暴力恐怖下也会产生叫人啼笑皆非的荒诞。当时德国有一个来自帕德博恩的杂耍艺人特劳伯特·帕特,他驯养了一只大猩猩。为了响应政府的号召,他训练大猩猩也行纳粹礼。大猩猩接受训练之后,立竿见影,不仅把“Hi,希特勒”的行礼模仿得惟妙惟肖,而且对这个动作乐此不疲。只要有人登门,大猩猩便立刻笨拙地伸出右臂,向来人有模有样地行纳粹礼,特别是看见穿制服的人,它更是抑制不住兴奋,一面立正行敬礼,一面发出“吽吽”的吼叫。没多久,有人就将此向当局通风报信,禁令随之而来:绝不允许让猩猩向元首致以“德意志问候”,否则格杀勿论。兹事体大,凡涉及对“元首”的崇拜,举足轻重,非同儿戏,绝对不允许开这类国际玩笑。于是,这位杂耍艺人被当局以大不敬的罪名征召入伍,并发配到天寒地冻的俄国前线作战。最终,这个荒诞的故事以悲剧的结局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