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美学”一词及西方美学在中国的最早传播——近代中国新名词源流漫考
中国传统文化中有极为丰富的美学思想,但美学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却是从西方传播进来。现有的中国美学史著作在谈及西方美学在华传播的时候,一般都从王国维说起,认为他不仅在中国最先引入了“美学”这一词汇和概念,最早介绍了西方美学思想,而且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自己有关美学的初步见解,还以西方美学知识为手段创造性地研究评论了中国文艺作品,树立了典范,因而公认他为中国近代美学最早的开拓者。
以王国维的有关思想活动作为中国近代美学的开端,的确是一个很值得尊重的意见。但断言王氏最先在中国使用“美学”概念和最早传播西方美学思想,却未必妥当。以笔者所见,在王国维之前,不仅中国已有人做过值得一提的西方美学传播工作,还有多人在现代意义上使用过“美学”概念。下面,笔者拟就自己所见到的有关资料略作介绍,以供研究和了解中国近代美学之史者参考。
花之安率先创用“美学”一词花之安(ErnstFaber)为德国来华著名传教士。1873年,他以中文著《大德国学校论略》(重版又称《泰西学校论略》或《西国学校》)一书,在介绍西方所谓的“智学”课程时,曾简略地谈到过西方心理学和美学的有关内容。他称西方美学课讲求的是“如何入妙之法”或“课论美形”,“即释美之所在:一论山海之美,乃统飞潜动物而言;二论各国宫室之美,何法鼎建;三论雕琢之美;四论绘事之美;五论乐奏之美;六论词赋之美;七论曲文之美,此非俗院本也,乃指文韵和悠、令人心惬神怡之谓”。就我所见,这大概是近代中国介绍西方美学的最早文字。1875年,花之安复著《教化议》一书。书中认为:“救时之用者,在于六端,一、经学,二、文字,三、格物,四、历算,五、地舆,六、丹青音乐。”在“丹青音乐”四字之后,他特以括弧作注写道:“二者皆美学,故相属”,即在他看来,“丹青”和“音乐”能合为一类,是因为两者都属于“美学”的缘故。如果我们将这里的“美学”一词同前书之中所谓“绘事之美”和“乐奏之美”一并而视,便可见此词大体已经是在现代意义上的使用了。在花之安之前,似乎还未见有人这样用过。以英华或华英辞典而论,此前也一般未列此词。较早列有Aesthetics(美学)一词的,有英国来华传教士罗存德1866年所编的《英华词典》,该辞典将此词译为“佳美之理”和“审美之理”。1875年,在中国人谭达轩编辑出版、1884年再版的《英汉辞典》里,Aesthetics则被译为“审辨美恶之法”。
由传教士率先创译出中文里的“美学”和“审美”等词是偶然的,但也有其必然性。因为他们最先面临将西方有关新学名词和概念介绍给中国人而中文里又根本没有现成对等概念的困难情形。于是他们便大体按照汉语构词的特点,勉为其难地进行创造。这些创译的新词在日后的命运当然各不相同。以花之安创用的“美学”一词而论,恐怕就还只能算作是一种个人性的偶尔使用而已。因为此后20多年并未见它在中国传播开来。
“美学”一词在中国的流行是甲午以后至20世纪初年之事,即如人们通常所知道的那样是从日本正式引入概念之后。王国维在“美学”一词的早期传播上,的确是贡献较大的。1902年,他在翻译日本牧濑五一郎著的《教育学教科书》和桑木严翼著的《哲学概论》两书中,已使用了“美学”、“美感”、“审美”、“美育”、“优美”和“壮美”等现代美学基本词汇(对“美感”和“审美”两词的使用还要早一年)。有趣的是,在其所译的《哲学概论》书末,他还开列了一个中西译语对照表,其中“美学”一词竟重复出现了两次。这虽是失察之故,却也可看出该词在他心目中“不容遗漏”的重要地位。同年,在一篇题为《哲学小辞典》的译文中,王国维还较早介绍了“美学”的简单定义:“美学者,论事物之美之原理也。”并译Aesthetics为“美学”、“审美学”。毫无疑问,就20世纪最初十年而言,王国维不仅是国内对西方美学了解最为深透、介绍较多,也是在真正理解和认同的意义上使用“美学”一词最为频繁的新式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