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
1935年1月,胡适来到了广州。胡适作为新文化运动的风云人物,曾在当时的青年中留下很大影响,这位新文化运动的主将,来到广州,却受到当时主政广东的“南天王”——陈济棠的冷遇,使颇负盛名的胡适广州之行,显得灰溜溜的。
1935年元旦,作为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的胡适因接受香港大学名誉博士学位,从上海乘船南下,4日早晨便到了香港。这是他第一次南游,也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接受的第一个名誉博士(胡适一生中得到过35个名誉博士头衔),故他心情特别好。到岸后受到香港港督、华侨教育会主席陈铁一等人的欢迎。胡适喜欢演说,熟悉他的朋友笑他爱“卖膏药”,在香港五天,他作了近十次的演讲。1月6日,在香港华侨教育会欢迎会上,胡适作了半个小时题为《新文化运动与教育问题》的演讲,说着说着,就说到广州了。他说道:“现在广东很多人反对语体文,主张用古文,不但用古文,而,且还提倡读经书,我真不懂。因为广州是革命策源地,为什么别的地方已经风起云涌了,而革命策源地的广东尚且守旧如此?”
胡适在港的活动,穗港两地的报纸多有报道,他的那番讲话,使广东当局大为不满,因为读经是陈济棠提倡的,这无疑给胡适下一站的广州之行蒙上了一层阴影。此次南下,胡适原已托吴康代为安排在广州的活动,准备到几家大学里进行演讲;中山大学已预早发出布告,停课两天,让学生听胡适的演讲,卖出听讲券2000多张;另外,还安排了在岭南大学、第一女子中学、青年会、欧美同学会等处进行演讲。1月9日早晨,还在兴头上的胡适,一路春风地踏上广州码头。中山大学文学院院长吴康、教授朱谦之,地方法院院长陈达材等老朋友和一些闻讯而来的记者前往迎接。此时,一位老朋友托人送来一封信,要胡适立即拆看,上面写道:“兄此次来粤,诸须谨慎。”
1929年和1931年,陈济棠凭着拥蒋反蒋的一正一反,取得广东的军政大权,其时正值国民党新兴大大小小军阀各据一方,四分五裂,连年混战。陈济棠为了稳固其地方统治,他一边用重刑以治乱世,一边以忠孝伦理文化统治人们的思想。陈济棠重用一班所谓“忧时之士”的旧文人、政客,大力提倡尊孔读经,以“忠臣必出于孝子之门”为理由,提出读经应先读《孝经》,极力鼓吹、宣传“忠君”思想;在编订初小各年级学生的《经训读本》稿本上,第一课便是“陈总司令爱我,我爱陈总司令”。在这场读经运动中,陈济棠的胞兄陈维周和一些趋炎附势的文人更是推波助澜,从中渔利,投机编经,以谋取进身之阶。这股读经潮流,使当时广州出售的四书五经莫不利市百倍。
胡适在新亚酒店住下后,看了广州当天的报纸,得知在西南政务会议上,有人指责胡适公然反对广东主张读经……随后,吴康也派人送了一信来,信上说:“适晤邹海滨(邹鲁)先生云:此间党部对先生在港言论不满,拟劝先生今日快车离省,暂勿演讲,以免发生纠纷。”胡适心想,此次第一回来穗,演讲不成,尚可游玩、观光一下,颇不愿一走了之。他由陈达材陪同去省政府拜会了当时的省政府主席林云陔,林云陔大谈广东省政府的三年建设规划……林问胡适要不要见陈总司令,胡适说:见一下好呀!陈达材去电话联系回来说:陈司令本来今早要给出发剿匪的军队作训话的,为了与胡适谈话特意推迟出发。
胡适与陈达材进了在省政府隔壁的总司令部,在会客室坐了一会,陈济棠出来了,开始了军阀与学阀的对话。陈济棠操着广东口音的官腔,很不客气地说:“读经是我的主张,祀孔是我的主张,拜关(羽)岳(飞)也是我的主张。我的两大政纲:一是生产建设;二是做人……做人必须有‘本’,这个‘本’必须要到本国古代文化里去寻求。这就是我主张读经祀孔的根据。”
胡适等陈济棠说完,答道:“我和伯南(陈济棠字)先生的主张只有一点不同。我们都要那个‘本’,所不同的是伯南先生要的是二‘本’,我要的是一‘本’,先生的‘生产建设须要科学,做人须要读经祀孔’,这是‘二本’之学。我个人的看法是生产要用科学知识,做人也要用科学知识,这是‘一本’之说。至于说到读经,我并不反对对古经典的研究,只是不赞成一班不懂得古书的人假借经典来做复古的运动。”
胡适还特意谈到他原想在中山大学演讲的事。这时,陈济棠侧过面去看着陈达材,脸上露出冷笑。胡适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五千年的老祖宗,当然也知道做人的。但绝大多数的老祖宗说来,他们许多方面实在够不上做我们‘做人’的榜样。举一个浅显的例子说罢,女人裹小脚,裹到把骨头折断,这是全世界的野蛮民族都没有的惨酷风俗。然而我们老祖宗居然行了一千多年。大圣大贤,两位程夫子没有抗议过……这难道是‘做人’的好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