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动一时的京剧《沙家浜》中有一个做尽坏事的匪军司令“胡传魁”,“胡传魁”的真实生活原型就是江浙一带赫赫有名的凶魔胡肇汉。
胡肇汉,湖南人。1937年日寇占领上海,胡所在国民党部队在常熟白茆一带溃退。胡原系班长,与十余名散兵游勇结伴逃命,因怕日机扫射,改走小道南下。途中得知苏州、无锡已沦陷,便在吴县阳澄湖中心区的太平桥落脚下来。此时,盗贼蜂起,打家劫舍,民不能安,因此为开肉店的保长阙延卿所收容,雇做保护地方之用。胡在当地乡、保长,富绅资助下,收集溃兵,购置枪支,拉起队伍,自封“司令”。
1939年春,胡与抗日组织“民抗”合作,夏秋又先后接受我新四军“江抗”总指部整编。同年10月初,“江抗”西撤,国民党特务武装“忠义救国军”对胡肇汉诱惑收买,胡即叛变加入军统。以后,他时而与国民党“忠救”挂钩,时而与汪伪“和平军”调情,反复无常,唯利是图,变为一股座山雕式的政治土匪。
抗战胜利前后,胡肇汉除一度担任国民党青浦县保安司令外,长期担任国民党吴县阳澄区区长,盘踞阳澄湖前后达12年之久。其间,残杀我新四军伤病员,活埋进步青年和群众,令人发指;鱼肉乡民,强占民妇,横行霸道,无恶不作;特别是蚬山、官泾、何家沿等几次集体屠杀渔民,真是骇人听闻。
群众只要一提起“胡肇汉”三字,便会不寒而栗,谈虎色变。
我解放大军渡江南下,国民党政府土崩瓦解。胡肇汉自知罪孽深重,血债难偿,即从太平桥驻地雇舟潜逃。南逃途中,胡匪曾出现于唯亭镇,一样的威风凛凛,头戴呢帽,身穿黑呢大衣,在12名手持冲锋枪之警卫人员簇拥下,上岸去旧部下庶务长朱惠文家,布置后事,命令朱“收集旧部,伺机起事”,有机枪× 挺,冲锋枪× 支,埋藏于某处大坟内,需用时,可往掘取。后来,朱惠文伙同胡旧部邵银福等,于1950年夏天阴谋武装叛乱,被我公安部门逮捕、镇压。
在朱家吃完饭后,胡匪说将继续南下,就匆匆乘船而去。从此,杳无音信。
阴森古宅单身谈判
解放后,我人民政府一刻也未放弃对胡匪的搜捕。主办胡案的任务主要落在所在地的吴县湘城公安分局(驻所在地太平桥镇)。
分局当时只有六七个干警,分局长是老公安干部包振家,秘书吴雅生,外勤崔钦文、高志伟、沈孝麟、沈少浓和警卫员小陈等。
他们虽然人手少,但信心百倍,一有线索立即紧抓不放,常常废寝忘食,连续作战。从1949年9月起,连破武装匪特案数十起,侦查苏、沪等地胡匪联络点数十处,但对胡匪踪迹却仍无头绪。
直至1950年春节前后,突然一个喜讯送上门来。
湘城镇国民党伪政权时的镇长赶到太平桥说:“史云泉愿意同政府谈判。”史云泉是胡肇汉的第一大队长、干儿子,是胡手下数一数二的人物。解放后,他匿居在家乡湘城镇附近,躲藏在镇南不远处的一座坟堂屋内。虽然手中仍有武器,但已不敢再搞破坏活动。因为他枪法准,坟上又松柏密立,很难近身,包振家局长决定暂时不去碰他,通过这旧镇长传话,要他出来见面,交出枪支弹药可以既往不咎。这天,旧镇长前来复命,这是查办胡案的新的进展。
包振家决定同意史的条件,单身前去约定地点史的住宅里面谈,并就此事向上级作了电话请示。县公安局十分关切,当即派侦察股长一行十余人火速赶往湘城布防,暗中接应。史的住宅房屋很大,围墙也高。天虽未断黑,但气氛阴森,寒风刺骨。老包顾不得个人安危,随那个旧镇长推门而入,史云泉已站在第二进的天井内迎接。他微微露出颗大金牙,装出一副笑容,客气地说:“早闻包局长大名,今日见面,十分荣幸,请进!”老包略一点头,就随史跨进客堂。堂上空无一人,只有简单的桌椅之类,老包抢占客位,朝南坐下,这样既可背靠墙壁,又可望天井。史也着实识相,在下面主位上坐下奉陪,行动拘谨,并不乱动。那个旧镇长则打横坐下,作了介绍。老包随即向史说明了党的政策:“我们只捉胡肇汉一人。”史连连点头,表示愿向政府靠拢,随即立起身来,提起茶壶,隔桌为老包等倒茶,似乎故意露了一下插在前胸衣襟内的枪形。原约双方均不得带枪,老包见他示威,也不甘示弱,趁起来持杯受茶时,也故意挺了挺胸,将“左轮”隔军服凸了一下。史态度更加收敛。
关于收缴枪支的事,史一口答应。出乎意料的是,当问及胡匪下落时,史却连连摇头。
老包见他说得斩钉截铁,一再动员,仍水泼不进,便目光严峻瞪了史云泉一眼。史感到难堪,低下头来认真思索,恍有所悟地说:“我想起一个线索,胡肇汉有一个秘密的小老婆,胡临逃前夕,将她寄养在阳澄村的保长家,表面上算是保长新娶的小老婆。找到她,或许可以打听到胡的消息。”接着,史又说了敲门的暗号:用枪口在门上点三下,然后向下划一下。
老包和前来的县局张股长研究后,觉得事不宜迟,决定连夜行动,并将熟悉胡匪的侦察员孙如海同志留下助战。当晚老包、老孙等六七人就地动员了一只有篷船,在苍茫的夜色掩护下,渡过宽广的阳澄湖,悄悄地摸进阳澄村,找到了那个旧政权时的保长家,用枪口按暗号碰门,果然灵验。先是门缝内灯光亮了,接着有女人在问:“啥人?”老孙学着胡肇汉的湖南口音腔调,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是老胡……快开门!”小老婆可能正在迷糊中,没有辨出真伪,果真开了门。老包见她探出头来,迅速用枪对准了她,不许她出声,然后拖她出村,押到船上,飞快地将船驶到湖心。此时,风绝了,湖面水波不兴,天上皓月当空,老包索性将船停在湖心,开审起来。那女人是农村出身,见世面不多,又加之今晚的行动太突然了,所以一时竟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包振家改容相劝,她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她一口咬定,胡匪在10个月前将她送到这里藏身后,从未来过。只能改问胡的落脚点,她把所到之处,断断续续地逐个排列出来。这些,早都去过不止一次了。直到最后,她想出了一个去处,那是老包第一次听到的,高兴得不得了。
浦东截扣王老板
第二天,包振家带了两名助手,化装成匪气十足“跑单帮”的,将胡匪小老婆也乔装打扮,防止被熟人认出,横生枝节。并且警告她,非经老包点头示意,对任何人不准开口,提防她以暗语通风报信,然后一起出门。
那新发现的落脚点在上海浦东,是一家布店,老板也说湖南话。前年,小老婆随胡肇汉曾去那儿住过几个晚上。
老包等一行到浦东后,逐条马路找布店,终于在一家三开间铺面的布店门前,小老婆点了点头。老包等仔细向那布店里面观察,只见两排壁橱中各色花布密砌,柜台里站立着八九个店员,看上去十分殷实。接着,一行人到附近派出所了解该店的情况。那老板姓王,湖南人,在这里开布店已有好几年,平时言行检点,奉公守法,怕老婆,老婆却很贤惠,为人爽直。布店只占用那幢楼房的铺面,住房在另一处弄内,两处相距不远。
大家听了,不免狐疑起来,但相信那小老婆不会认错。途中,小老婆又告诉老包等,胡匪和这个王老板见面时,总是称兄道弟。大家判断此人非同一般,决不可轻率对待。接着老包等特地去侦察了王老板的住宅,那是一座两层楼的中式旧房,位于附近弄堂口的第一户,楼窗有一排朝着马路,有一支电杆紧挨那排窗口,弄堂尽头正是黄浦江东岸。这些地形老包等都一一记在心里。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老包当机立断,决定在半路上截留那姓王的,和他来一个短兵相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于是老包等挟持着胡的小老婆,站在两地必经之处,混杂在人行道的人群中守候着。不一会,只见一个身穿棉袍的中年汉子从布店方向匆匆朝这里走来。老包连忙将胡的小老婆推了一下,小老婆会意,走上前去,和那汉子碰了个照面,开口叫了声:“王先生!”那汉子猝不及防,顿时一怔。那人果真是王老板无疑,不待他答话,老包他们迅速合围上去将他扣住,押往附近派出所进行盘问。
王老板虽然江湖气十足,但掩藏不住内心的恐慌,说话有些结结巴巴。只承认和胡肇汉是湖南同乡,前两年胡来上海游玩时,曾带小老婆来住过三个晚上。如此而已,其余则一概不知。后来突然半真半假地问了一句:“你们如果抓住胡肇汉可要杀掉他?”老包见他试探,连忙接口:“当然不杀,当然不杀!”出乎意料的是,王老板听后却沉默不语,又无下文了。后来才知道,他怕政府“宽大”将胡肇汉释放了,胡会下毒手报复他。接着,老包和两个助手又转入轮番说服工作,在强大压力下,他终于开始交待:“胡肇汉三天前来上海,住在我家里,要拖我入伙再干。我和胡是湖南同乡,也入过伙。后来我洗手不干了,开起这个布店,一心要做个正当的买卖人。老婆知道我的底细,对我管束很严,叮嘱我图个下半辈子过太平日子。我对胡的胁迫十分害怕,我向他作揖谢绝,说我已有了老婆孩子,这种事我不想再踏脚。可是胡死命缠住不放,说:‘我们是弟兄,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活一起活,要死一块死!’我被他逼得无路可走,怕他下毒手,只能勉强答应担任联络工作,胡这才放手。他在我家里躲了三天,说是要到香港去接线,这样他就走了。”老包等听完,看了看王老板的脸色,不像是假的,知道该是收场的时候了。于是,当场要他写了书面保证:一有消息,随时报告;严格保密,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并以妻子和家产相保。他写完后,看了又看,很慎重,誊清后,要把草稿带回家去,说是给老婆看。老包怕泄密,没有同意。分别时,约定第二天到他住宅再谈。
第二天,老包等将胡匪的小老婆寄押在派出所后,即去王老板住处赴约。那幢楼房共五户人家,王老板住的是第二屋,共占三个房间。老包等踏进王家的客堂,看见王老板垂头闷坐着,他看到老包和两个助手慌忙站起来招呼了一下,神色十分尴尬。他老婆却心直口快,不等老包说明来意,自己先说开了:“先生,他是个老好人,老糊涂。前几年,胡肇汉带小老婆来这里住几天,事后我关照他,今后别再和这号人往来。”又说:“我们现在拥护政府,要听共产党的话。”接着,她又端上一锅豆浆和一篮油条,热情地招呼客人。两个助手望了老包一眼,老包考虑吃了能打破僵局,于是自己先伸手取了一根油条,大家边吃边谈,空气果然急转直下,缓和多了。那女人很起作用,当着三人的面骂自己的男人,要他彻底交代。老包等决定不再久留,告辞走了。
老包等一行返回后,向领导作了汇报,专候上海方面来信。那是1950年2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