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正熙在《我们国家的道路》中表达的专制逻辑
1962年,朴正熙的御用文人为他拼凑了一本小册子,书名叫做《我们国家的道路———社会复兴的思想》,他在题记中声称把此书“献给那些为捍卫民主而献身的人们”,并在书中哀叹韩国的民主被耽误了。
朴正熙之所以认为韩国的民主被耽误了,是因为民主根本就不符合韩国的国情,依据他的逻辑,韩国人民根本就不配享受民主。
首先,韩国的传统观念是儒家学说,那种人与人之间的森严而不可逾越的等级观念早已扎根于韩国人的头脑之中,韩国人之间的关系都是基于五种垂直分野从上至下地形成:君—臣、长—幼、父—子、夫—妻、朋友—朋友,唯有最后一项才算是平等的人际关系,但实际上朋友之间也是不平等的。韩国许多传统的东西都建立在儒家思想的“三纲五常”基础之上,行为举止和社会习俗中都不容忍平等的观念。
韩国社会就是建立在这种等级制度之上的,这种对人的平等的否定是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韩国人历来就无法接受美国“人人生来就是平等”的民主意识。对韩国老百姓来说,他们从来没有产生过自己有权参与政治的念头,相反,他们相信,参与政府活动的高官当然都是那些有学识、有美德的伟大领袖人物。人民对他们寄予了坚不可摧的信赖,领导人让自己做些什么就积极从命,甚至领导人胡作非为也不应该反对,这种固有观念简直就像韩国泡菜一样永远不变。
其次,朴正熙认为,韩国文化具有独裁主义的本性,尤为突出地表现在韩国的语言里,因为韩国的语言中使用严格的敬语来表达意思,全部句法都必须与对方的年龄大小、职位高低和社会地位相对称。在交谈和书信中,这种现象仍极为明显地被严格地遵循着,如果人人平等,则韩国的语言存在的主要基础就会被破坏,除非人人不讲礼仪,那样韩国就会从一个礼仪之邦变成一个野蛮之地。
朴正熙认为,从韩国的语言就可以发现,韩国人根本没有自由的概念,自由并不是美德的一部分,孔子学说所教诲的“五常”中并不包括自由。这种自由概念在韩国社会中毫无基础,也不被奉为一种政治理想,在韩国社会中,享有自由是异想天开的事。在这里,如果有什么自由的话,那就只有遵从传统的自由,否则,就只有破产的自由、挨饿的自由、被砍头的自由。
第三,韩国人的性格使他们根本就不配享受民主,因为他们的一个根深蒂固的特性就是决不妥协,没有相互让步的气度。然而任何民主制度的合理运行,人们都必须容纳和适应各自的不同点,才能在共同利益上达成协议,否则就变成了执政党与反对派之间永无休止的撕咬。在过去的政府当中,此种弊病司空见惯:执政党专横武断、缺乏耐心,反对派故意掣肘、中伤诽谤,更严重的情形是,深怀不满的人们只是为了示威而示威,为了游行而游行,根本不是真正地去考虑解决国家亟待解决的难题。
韩国的政治灵魂还没有真正改观,政治党派的各持己见、唯我独尊几乎成癖,无论是反对党还是执政党,都是独断专行、我行我素。所以,为了反对缺乏效率、迟缓拖沓、浪费惊人的政治现状,必须用一种根深蒂固的民族主义观念来指导他行动,朴正熙认为他对自己的人民了解得十分深刻,高度专制的政治制度就是按照韩国人的性格来裁剪的合体衣服。
第四个原因是,一旦给了韩国人民享受民主的机会,他们就会肆无忌惮地滥用民主。结果是恰恰与真正的民主格格不入,导致对绝对的自由的追求,然而,绝对的自由并不包括对政府的绝对批评权。韩国人不可能认识到这一点,他们只懂得一味地抨击政府,示威游行。
朴正熙充分意识到,这样全盘吸收美国的自由主义是很危险的,至少对他的独裁专制是非常不利的思想,他说必须吸收美国民主制度的精华之处,嫁接成一种具有韩国特色的政治观念。自由发表看法只能在一定范围内,而不是无限的权利,至于这个范围有多大,则由他随心所欲地加以解释。
最后,韩国仍然是个发展中国家,而发展中国家经常处于一种朝忧夕虑的境地,经济发展必须凭借政治稳定得到充分的保障,内乱常常把国家搅得不得安宁,不稳定的政治将给已经取得的经济成果造成严重的威胁,从而阻碍国家的发展。因此,民主自由的政治体制是危险的,为了避免政治动乱带来的羞辱和困扰,避免灾难性的后果,必须实行高度集权。
朴正熙辩解道,韩国的许多现实没有为西方世界的政治家所理解,发展中国家的领导人之所以未能从理论上说服批评他们国家的西方舆论界,是因为发达的西方国家难以理解发展中国家在经济方面所承受的巨大的压力,发展中国家控制经济是为了避免大起大落的影响,而这些影响对超级大国来说无所谓。
因此,每一个韩国人必须从国家的整体利益出发,锻炼一种内在的自制,最好不喜欢自由,至少不向往绝对的自由。因为韩国不能为了装潢宪法的门面,而把自由镌刻在大理石上拼命标榜,人民在晚上睡觉前要吃饱肚子,自由并不能解决饥肠辘辘的问题。
朴正熙在谈到美国总统要求他加速民主化进程时,大倒苦水:“他们指责我握有绝对的权力,这是不确实的。我们的体制是一个强有力的总统制政体,在有些方面甚至与美国的体制相似。我们有着强有力的最高行政长官,在许多方面具有鲜明的韩国特色,这是一个建立在我们国家历史背景、文化传统、经济现实和社会需要的基础上的政体。顺便提一句,国内外反对我的人尽管声威不小,但毕竟是少数,西方人不理解我们改革了的宪法与民主国家不大相同,但在我们的宪法里仍有许多使我们的民主进程充满活力和意义深远的重要内容。”
朴正熙以为用符合韩国国情的幌子就可以歪曲民主的原则,于是他宣布准备建立一个有更多民主基础的制度,他的支持者们特别提到“新社会运动”时期在全国所取得的民主经验,以此作为民主的样板。
然而朴正熙的反对者却说,这些做法只是些别有用心的伎俩,是装点门面的花招,是为了使朴正熙得以终身掌握大权。他们指出,韩国有文化的人占92%,这么多人受过良好教育、富有知识,因此民主的目标完全可以通过开明自由的制度来达到,无需继续等待时机,朴正熙只是无限期地拖延民主化进程而已,这只能是继续延长韩国人民的痛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