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惕情知难敌第四师的攻击,派人到衡阳向唐生智表示,自己绝无竞选下届省长的意思,只希望唐生智以合法手续,出而主持全省政局。唐生智也彬彬有礼地答复说,我没有对赵省长逼宫的野心,只是想请赵省长到衡阳来检阅第四师的军容。赵恒惕哪敢赴这个鸿门宴?干脆宣布任命唐生智为省内务司长兼省务院长,代行省长职权,自己则向省议会提出辞呈,步谭延闿之后尘离湘出走了。唐生智于是从容地抵达长沙,正式接任了湖南代省长的职务。其实他这时早已与广州政府方面暗中联系上了,只是仍在表面上维持着湖南省宪法和自治的地位,为的是麻痹北边的吴佩孚,不让他在自己立足未稳之际抓到把柄,提早攻入湘境。果然,蒋介石7月9日在广州誓师北伐时,唐生智也在长沙宣布废除湖南省宪法,解散省议会,结束湖南六年的自治,正式站在了北伐的阵营中来了。
有人说,二十世纪中国丧失的最大机遇之一,就是与联邦主义失之交臂。设若中国由湖南自治始,进而达成联省自治,再建立类似美国的联邦制度,则我们在二十世纪遭遇的种种不幸或者大多可免。然而谁又敢说,历史会因中国人的一念之差,就一定能雨霁天青呢?在国体上动大手术,却不被外敌乘虚而入,首要条件恐怕一是国力积累丰厚,二是各种势力间达成和平解决之共识,大家都遵循同一套游戏规则,慢慢推进,"摸着石头过河",或能逐渐臻于佳境。否则多半只能南辕北辙,求富强而致糜烂,各思自保,却让外敌从容施展,蚕食继之以鲸吞,断了我华夏五千年的香火!联邦制乎,大一统乎,历史不容假设,二十世纪中华民族所经历的一切苦难,似乎都是我们的命定之数,谁也无法更改。其实联邦主义或说联省自治功败垂成,仅差那么一口气的根本原因,排除掉外部因素,仅从国内来说,还在于军权不统一于中央,同时各省却又是军政难分。自晚清以来的封疆大吏各掌其兵,留下了民国建立以后的军阀割据隐患,想让拥兵自重者不进而谋求更大的权力,却作一个谦谦君子,岂不是痴人说梦?联省也好,联邦也罢,先得让枪杆子置身局外,大家谁也不能威胁谁,才有平心静气议事的可能。否则有人手握强大武力,更多人却力不能缚鸡,光凭一张空嘴巴,就能争来平等的权利?"革命"是个富有激情的诱人的字眼,而"改良"总是让人觉得保守,甚至反动,这却是我们在二十世纪养成的偏见。或许,这个观念一旦改变,我们回顾历史,乃至于瞻望前程的眼光就也会大为改观的吧。
摘自:《温故(之六)》刘瑞琳/主编孙卓/本文作者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原题:湖南自治宪法的问世与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