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天命五年因得罪了努尔哈赤被废的那位大福晋又是谁呢?
且看《满文老档》是如何记载的。
《满文老档》第三函第十四册,为天命五年正月至三月事,在三月十日后有条记载说,当时努尔哈赤身边有一名闲散侍女秦太,与一纳扎女人发生口角,互指对方淫荡,秦太指纳扎和巴克什达海通奸,有其送达海的蓝布两匹为证。此事被努尔哈赤小妻塔因查听到,遂于三月二十五日,向努尔哈赤告发。
努尔哈赤召集当事人对质后,知道纳扎送达海布匹是得到福晋允诺的,但努尔哈赤却依然处死了纳扎,达海则因通晓汉文汉语而幸免一死,被囚禁起来。当时努尔哈赤质怪那位允诺纳扎送达海布匹的福晋道:“尔以物与人,我本不吝惜,然禁约云:诸凡福晋,若不经汗允,即以一尺布、一块绸给予女人,则被诬为欺夫买药;若与男人,则被诬为已有外心。有此诬告,则以诬告人言为是,故无论为何物,均不得给与他人等语。是尔违禁约,与达海蓝布两疋,尔有何忠心言耶?”但他却未处罚这位福晋,这个现象值得注意。
观此禁约中所谓之“欺夫买药”,当无外是购买堕胎药之类。盖因寻常药物无需背着丈夫偷偷购买,那年头常年打仗,老公不在家的时候多多,又没有杜蕾丝,大了肚子便只能瞒着人悄悄吃药堕胎。至于“已有外心”云云就不用说了,是以这禁约所言均意在杜绝通奸,应是颇为严重的条款。可这位福晋违此禁约,却只被不轻不重地责怪了几句,可见努尔哈赤应该是很喜欢这位福晋的,而且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意图一句带过了结此事。
然而,塔因查大约是见努尔哈赤对纳扎、达海处罚甚重,却未及福晋(此位福晋是否便是大福晋,文中不明。照上下文来看,似应为同一人),可能想籍此机会除掉大福晋而争宠,又继续告发,其事件经过的记载如下:
塔因查又告汗曰:“不仅此事,更有要言相告。”询以何言,告曰:“大福晋曾二次备办饭食,送与大贝勒,大贝勒受而食之。又一次,送饭食于四贝勒,四贝勒受而未食。且大福晋一日二三次差人至大贝勒家,如此来往,谅有同谋也!福晋自身深夜外出亦已二三次之多。”汗闻此言,遣达尔汉侍卫、额尔德尼巴克什、雅荪、蒙噶图四大臣往问大贝勒及四贝勒。业经询,四贝勒未食所送饭食属实,大贝勒二次受食所送饭食亦属实。又所告诸事,俱属实情。对此汗曰:“我曾言待我死后,将我诸幼子及大福晋交由大阿哥抚养。以有此言,故大福晋倾心于大贝勒,平白无故,一日遣人来往二三次矣!”每当诸贝勒大臣于汗屋聚筵会议时,大福晋即以金珠妆身献媚于大贝勒。诸贝勒大臣已知觉,皆欲报汗责之,又因惧怕大贝勒、大福晋,而弗敢上达。汗闻此言,不愿加罪于其子大贝勒,乃以大福晋窃藏绸缎、蟒缎、金银财物甚多为词,定其罪。命遣人至界藩山上居室查抄。大福晋恐汗见查出之物甚多,罪更加重,故将其物,分藏各处,分送各家。将三包财物送至山上达尔汉侍卫居所。查者返回汗屋后,大福晋即遣人去山上达尔汉侍卫居所取其所送财物。差人未至山上,误至达尔汉侍卫所住西屋取之。达尔汉侍卫即与差人同来见汗曰:“我既知之,岂有收纳福晋私藏财物之理耶?”福晋暗中遣人取其寄藏,财物之事,汗本不知。此次得知差人错至达尔汉侍卫居室后,即遣人往山上住所查看,果有其事,遂杀收受财物之女仆。继之又查,蒙古福晋告曰:“阿济格阿哥家中之二个柜内,藏有绸缎三百疋。大福晋常为此担忧,唯恐遭火焚水淋,甚为爱惜。” 闻此言,即往阿济格阿哥家查看,查得绸缎三百匹。又至大福晋母家查看,抄出煖木面大匣中存放之银两。大福晋又告曰:“蒙古福晋处尚有东珠一捧。”遂遣人往问蒙古福晋,其蒙古福晋告曰:“系大福晋交与我收藏之。”且又闻,大福晋曾给总兵官巴都里之二妻一整疋精织青倭缎,以做朝衣;给参将蒙噶图之妻绸缎朝衣一件。又报大福晋背汗,偷将财物给与村民者甚多。汗乃大怒,传谕村民,令将大福晋所与之诸物,尽数退还。并以大福晋之罪示众曰:“该福晋奸诈虚伪,人之邪恶,彼皆有之。我以金珠妆饰尔头尔身,以人所未见之佳缎,供尔服用,予以眷养。尔竟不爱汗夫,蒙我耳目,置我于一边,而勾引他人。不诛之者,可乎?然念其恶而杀之,则我三子一女犹如我心,怎忍使伊等悲伤耶?不杀之,则该福晋欺我之罪甚也!”又曰:“大福晋可不杀之,幼子患病,令其照看。我将不与该福晋同居,将其休弃之。嗣后该福晋所与之物,无论何人均勿得容受,勿听其言。无论男女,违此谕令,而听从大福晋之言,收受所与之财者,即杀之矣!”自此,废大福晋。整理该福晋之器皿时,又取出其私藏之衣物,多为大福晋所不应有之物。遂命叶赫之纳纳昆福晋、乌云珠阿巴盖福晋来见隐藏之物,告以大福晋所犯之罪,并将大福晋所制蟒缎被二床、闪缎褥二床,赐与叶赫二福晋各一套。其所藏衣服,除大福晋穿用者仍归本人外,其余衣服,皆行取回,赐与女儿,小福晋塔因查以举发故,著加荐拔,陪汗同桌用膳而不避。
这段记载中,可资推敲的资料颇多,很值得细细斟辨一番。
按顺序,首先发作起来的是大福晋送饭食与大贝勒代善和四贝勒皇太极之事。其实要说大福晋赐饭食与诸贝勒食用,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偏偏这位四贝勒皇太极就是受之不用,细细考量,显得颇为诡异。
皇太极母亲病逝于明万历三十一年,皇太极年方十一,幼失其恃,在诸兄弟中是比较孤独的,也容易受到侵轧。其时若大福晋示好,且所与并非是贵重礼品,仅一顿饭菜而已,于情于理都不当拒绝。但他偏偏受而不食,或可云其为警惕之心,但如深究一步,也未必不可以说他与此废大福晋事有关碍。
依《星源集庆》说,富察氏死于天命五年二月,也就是发生此事的前一月。如果此说是真,则此时的大福晋应该是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的母亲大妃阿巴亥。
从动机看,富察氏和阿巴亥都有拉拢代善和皇太极的可能,且富察氏身为莽古尔泰母亲,所以没有说大福晋送饭食与莽古尔泰兄弟更为合理。但是,富察氏的儿子都已经成年,且地位稳固,她自己又已年老,拉拢代善等人的迫切性不强。而阿巴亥此时尚年轻,三个儿子均未成年,尤其是多尔衮、多铎都还不满十岁,相对而言,她拉拢代善等人的需求要强烈得多。